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国家和军队进入和平时期,转入经济社会文化建设阶段。军队的主要任务是,支援地方建设,确保国家稳定和安全。
父亲刘乃晏(曾任26军77师政委、济南军区后勤部副政委),建国后一直随26军部队驻防山东胶东地区,在26军工作了28年。1978年调到济南军区后勤部工作,1985年离职休息。
上世纪40年代末至80年代,父亲先后在团、师、军、军区后勤部担任政工领导干部,常年从事军队政治工作。同时,参加了一些上级安排的地方工作。在40多年的军旅生涯中,父亲留下了一些难忘的印记。
深切的关怀。
这是部队进入和平时期,父亲遇到的第一件事情。
1949年7月上海解放以后,部队驻防在闸北区。有一天,时任8纵23师68团1营教导员的父亲,从连队返回营部。在接近营部驻地时,就听到街上行人议论纷纷,说是解放军打伤了人。此时,父亲立即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事情很可能就出现在1营,父亲怀着惴惴不安的的心情,急匆匆赶回了营部。
父亲一进院,高营长就焦急的说,咱们营一位新兵走火,误伤了南洋女子中学的一名学生。父亲听到后犹如晴天霹雷,一瞬间有些茫无所从。因为当时部队担负着上海警戒和维持社会秩序等任务,分布很广很散,不好管理,就怕出事,结果还是出事了。
父亲略作镇静后,询问高营长得知,受伤学生伤势挺重,是腹部贯通伤,已有副营长和卫生所长送到地方医院抢救去了。父亲正和营长交谈中,营部书记急忙赶来,说是李耀文(时任8纵政委)来电话,高营长对父亲说,他去医院看看受伤学生,便急匆匆的走了。
父亲怀着畏惧和愧疚的心情,快走走到电话机旁,喘着粗气拿起电话说:“我是刘乃晏,请政委指示。”“你不要太紧张,要冷静考虑如何做好工作”,李政委用平和的语气安抚父亲,父亲回答“是。”
李政委问明情况后,对父亲说:“你们要充分认识这起事故给伤者及其家庭造成的痛苦和损失,认清它给我军带来的不良影响。”父亲赶紧说:“我们没有做好工作,给一一”,父亲话没说完,李政委接着说:“现在先不要说这些了,你们要知道,上海是大城市,文化发达,信息传播很快,现在有些人还不了解我们,你们要做好工作。”父亲边记边答应“是。”
李政委又说:“你们首先要做好伤者及其家庭的工作,诚恳向人家赔礼道歉,讲明事故的性质和我们的态度,伤者的医疗和生活费用,由我们全部承担。要虚心听取人家的批评意见。要经常去医院看望,安慰伤者,去时要带些礼物。二是做好医院的工作,请他们尽力抢救和治疗伤者,费用由我们全部支付。三是吸取事故教训,切实搞好部队的管理教育,坚决杜绝事故。”父亲边回答边快速记录,生怕漏掉什么。
李政委最后略微提高声音说:“刘乃晏同志,你们要以实际行动挽回不良影响。”父亲回答:“我们一定要按照首长指示,做好工作,挽回影响。”放下话筒,李政委的声音仍然在父亲耳边回响着。
按照李政委的指示,父亲组织有关力量,使各项工作进行的都很顺利。伤者及其家人看到解放军这么诚恳热心,把伤者视为亲人抢救治疗,和国民党军队欺压百姓完全不是一回事,他们感动的说,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解放军是老百姓的队伍,打伤了人及时抢救慰问。要是国民党军队打伤了人,他不但不管,还会找你麻烦的。不久,伤者痊愈出院了。
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父亲深深体会到李政委指示的重要性和时效性,李政委不仅指明了工作要点、方法和步骤,还提升了做好工作的信心,给人以力量。父亲说,要不是李政委的告诫,当时都不懂得去医院看病人还要带礼物。李政委那么忙,全军几十个营单位,为这件事,亲自给一个营教导员打电话作指示,为基层干部排忧解难,出谋划策,体现了李政委对下级的关心爱护。
多年来,父亲一直心存对首长的感激。
一、胜利完成抗美援朝任务,班师回国。
1952年6月,父亲怀着完成了党和人民交待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任务的心情,告别了炮火连天的朝鲜,回到了可爱的祖国。
父亲当时在志願军26军77师230团任政治处主任,跟随77师作为26军右路纵队,于
部队告别了战火纷飞的朝鲜战场,带着胜利完成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任务的答卷,意气风发的凯旋而归。
二、曾经在坦克部队担任团政委。
1953年1月,部队进行换装,26军每个师配属了一个坦克团,时任26军77师230团政治处主任的父亲,来到26军78师坦克团担任政委。
亲切的教晦。
1953年,26军抗美援朝回国后,驻防在胶东地区。当时,新组建的坦克部队都在昌潍地区(现潍坊市)集中训练。78师师部驻扎在烟台市,去师里开会要先乘火车去青岛,再乘公共汽车去烟台。时任78师坦克团政委的父亲,利用换车的空闲,来到青岛转转,巧遇了26军张仁初军长,让父亲留下了难忘的小故事。
1953年初冬的一天下午,青岛海边阳光明媚。蓝蓝的天空,浩瀚的海洋,清新的空气,衬映出红瓦绿树的青岛,令人心往神怡。海边上游人熙熙攘攘,缓步轻语。
父亲要去烟台78师开会,利用乘车前的时间,在青岛海边看看。父亲沿着行人稀疏的小道,信步向前走去,这是父亲第一次在城市的风景区走走看看。
行进间,突然发现迎面走来的26军张仁初军长(曾任济南军区副司令员)。父亲有些时候没有见到老军长了,只是听说他在青岛疗养,不料在此相遇,父亲非常高兴,赶紧快走几步,向张军长行军礼,报告了单位、职务、姓名和来此的事由。
张军长注视了片刻,高兴的说:“是你,什么时候来的?”父亲回答后,张军长约父亲去他那里坐坐,父亲有些拘紧的说:“不打挠首长了。”张军长坚持说:“一定要去。”父亲只好从命。
父亲怀着敬畏心情,跟随张军长上了停靠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这是父亲第一次乘坐轿车。
轿车沿着海边公路缓慢行驶,不大一会进入了翠柏环绕的一座小院,院落清洁幽静。
父亲随张军长进入客厅,就坐后,军长招呼上茶,让父亲吃糖和水果。父亲有些紧张,不知所措,军长看出了父亲的心情,将水果糖纸扒开递给父亲,把苹果和水果刀放在父亲面前,并催促父亲削苹果吃。父亲此时放松了些。
张军长问父亲,吃过什么苹果?父亲回答,吃过沂蒙山和胶东苹果,还吃过朝鲜苹果。张军长说:“这是印度苹果,你尝尝,很甜。”
这是父亲第一次见到印度苹果。张军长的亲和使父亲的紧张心情慢慢放松下来,喝着茶,吃着水果,张军长先问了父亲的籍贯、年龄、入伍时间,接着询问坦克团人员编成、装备和训练等情况,当时78师坦克团装备了T34坦克和自行火炮(驾在拖拉机上的火炮)。
父亲一一认真回答后,张军长语重心长的说:“现在我们国家还很困难,能购进这样的坦克和自行火炮装备部队,是要花很多钱的,很不容易。”
父亲边听边掏出随身带的日记本,把军长的话作了记录。张军长继续说:“你们要加强对武器装备的爱护,要保养好些装备,使之经常处于战备状态,能随时投入战斗。装备越先进,技术就越复杂,你的要好好干部战士,认真学习技术,尤其你们团的干部,一定要学好。只有熟练的掌握了武器装备的战术、技术性能,才能在战场上更好的发挥武器装备的作用,保证部队打胜仗。你们团的一些干部是从学校毕业来的,这有利于取长补短。你们一定要搞好团结,只有团结起来才有力量,才能做好工作。要搞好团结,关键是你们团的领导要搞好团结。你说是吧。”父亲听了后很受教育启发,向张军长表示,首长的指示很重要,回去后一定要向团的领导同志认真学习传达,落实好首长的指示精神。张军长还亲切的嘱咐:"回去代我问候你们团的领导同志好,你以后开会路过这里,到我这里坐坐。”
父亲怀着感激惜别的心情,告别了张军长。在返回部队的路上,反复思考着首长的指示精神以及怎么样传达贯彻好的问题。
从烟台回到团里,父亲召开团领导会议,向团里领导传达了张军长的指示。大家在学习讨论中一致认为,张军长在身体不好疗养期间,还关心部队建设,对部队建设提出了明确要求,符合实际,这是军首长对坦克团全体指战员的关心和鞭策,一定要认真贯彻,抓好部队训练和建设,决不辜负张军长的期望。
父亲说,这是50多年前的事了,那次和张军长见面时间虽短,却给父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首长的指示一直清晰的留在脑海里,现在回忆起来仍倍感亲切。
从南京军区回归了老部队。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部队接受了T34坦克等装备,我军装甲部队形或了建制。父亲在78师坦克团期间,带领部队熟悉装备,加强训练,使部队装备尽快形或战斗力。
1955年3月,父亲奉命带领坦克团来到南京附近,归属60军181师,坦克团还担负着为南京军事学院训练学员的任务。
父亲在60军181师坦克团工作了月余。
在60军181师工作期间,父亲人在南京,努力工作,但心系老部队。他曾去过华东军区干部部打探,看能否还能回到老部队。
一个月后,父亲接到了命令,如愿回到了26军。
三、步兵团的峥嵘岁月。
1955年4月,父亲从南京回来后,担任26军33师98团政委,在这个团工作了7个年头。
1955年第一次授衔,父亲被授予少校军衔,级别定为副团。
1958年父亲任98团政委期间,军委实行第二次授衔,父亲被授予中校军街,1960年级别调为正团。
带领部队圆满完各项任务。
50年代,26军驻防山东胶东地区,部队的主要任务是扼守胶东半岛,保卫首都北京。
围绕这一任务,26军3个师中,76师作为值班师,常年担负军事训练任务。77师和33师所属部队,轮流进行军事训练和国防施工任务,98团亦在其中,承担了军事训练和国防施工任务。
父亲说,50年代,部队进行军训的主要假想敌,是台湾国民党军队,因为在美国扶持下,蒋介石集团一直想反攻大陆,胶东地处沿海,防御作战是主要任务。
艰苦的军事演习。
1956年秋天,部队驻防莱阳县(现莱阳市)。98团防御演习搞了40多天,工作量大生活艰苦,非常疲劳。演习结束后,团长郝廷晓约上父亲,带上司机,3个人来到栖霞县一家小酒店吃饭,要了3斤猪肘子、猪头肉、猪肝等,3个人很快吃光,又要了半年肉,这才感觉吃饱了。父亲说,那个年代缺“油水"呀。
艰难的国防施工。
98团50年代承担国防施工任务4年多,部队打坑道条件相当艰苦。全团仅有的几个机械钻头经常损坏不能使用,主要工具是钢纤和锤头,以手工作业为主,战士们一锤一锤的打出坑道,建成地下工事的。父亲有一次跟班作业8个小时,没有煤油灯,点着柴火施工,用钢纤和锤头凿山石,弄得坑道内石粉弥漫,没有排烟设备,空气非常糟糕,许多战士得了肺矽病。
父亲说,上世纪五、六十年代,98团连续几年,先后在烟台(现芝罘区)、乳山县、文登县等地进行国防施工,部队付出了很大的艰辛。
为了军队建设,部队中许多干战听从指挥,默默无闻,无私奉献,有的献出了生命,有的积劳成疾。
李耀文主任工作看的准,抓得紧。
1958年10月的一天,在济南开会的26军政治部主任魏伯亭来电话,要时任26军33师98团政委的父亲立刻去济南接受任务。
第二天早饭前,父亲见到了魏主任,魏主任交待:”军区政治部主任李耀文要求你,写你们团帮助驻地农村办集体食堂的事”。
这是魏伯亭主任在军区开会,汇报到98团帮助农村办集体食堂时,李耀文主任当机要求父亲来济南写出这篇稿件。父亲对魏主任说:“李主任抓的这么紧"。魏主任回答:"李主任工作看的准,抓的紧,够我们学一辈子的"。
父亲写了一天,晚饭时向魏主任交稿。魏主任看过后进行了指点,父亲接着进行修改,当晚再次交稿。
第三天上午,军区群工部郑洪武部长递给父亲一份《解放军报》,告诉父亲,这个稿件被《解放军报》刊登于头版头条,并说,李耀文主任对这件事抓的可紧呢。
父亲放下报纸,反复思考着,怎样学习李主任,干工作,看的准,抓的紧的思维和风格。
多年后,父亲一直思考着,并运用于工作中去。
李耀文主任在98团的日子里。
1961年秋天,济南军区政治部主任李耀文,来到文登县(现文登区)26军33师98团检查指导工作,父亲时任团政委,父亲说,这是全团的喜事,大家都很高兴。
晚饭后,后勤管理员对父亲说,给李主任做的菜退回来一半,说是明天吃。管理员还说,李主任要父亲去他那里。
父亲来到李主任驻地,刚进门,李主任就说:"我们下来和大家一样,按标准就餐,现在是困难时期,你们团连续几年施工,没什么家底,不要给我们伙食补助。”
父亲知道李主任生活简朴,对自己要求很严,
父亲说少补助点,李主任坚决不同意。
在98团七八天的时间里,李主任每天白天召开座谈会,和有关人员谈话,或深入到营、连了解情况,晚上还要工作到很晚。
郝廷晓团长(曾任26军司令部副参谋长)说:“李主任每天都工作到深夜,昨晚十一点多了,他房间里灯还亮着,这样时间长了,会影响首长的健康,我们得给他说说,不能这样熬夜工作。”
团机关的同志也反映,军区首长生活简朴,工作夜以继日,我们年轻轻的更应该好好工作。
团政治处主任张玉环说:“军区首长工作上生活上的模范作用,对我们团产生了很大影响,政治处工作效率有了很大提高,自动加班加点的同志比过去多了。”
李主任离开98团之前,分别和团的几位领导干部谈了话。李主任对父亲这样说道:“你今后要在愿望和效果的统一上多作思考,抓工作时把动机和效果统一起来。”父亲认为李主任讲的实在中肯,符合实际。父亲说,首长的教诲,亲切自然,让人心悦诚服。
郝团长说:“这么多年来,这是头一次受到这么深刻的教育。”
李主任结束工作要回济南了,团领导都依依不舍,都期待着李主任能再来团里指导工作。
注重调研了解情况。
父亲从战争年代起,在8纵就一直作为李耀文政委的部下,跟随工作20多年,李政委给父亲留下了许多印象深刻的事情,其中最深刻的是,李政委注重而善长随时随地调查研究,了解情况。
1945年底,时任鲁中军区9师26团2营5连指导员的父亲不幸负伤,住在师医院里。师政委李耀文来到医院看望伤病员,他走到父亲病床前,仔细的询问了父亲的伤势,并表示了亲切的慰问。之后,李政委详细了解了父亲和连队干部有关情况,连队现有人员和参加过那些战役战斗情况等。
父亲回忆,第一次面对面见到李政委,感到这位首长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注重调研,随时随地了解情况。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以后和李政委的接触中不断加深了这种印象。
上世纪50年代末,时任26军33师98团政委的父亲,两次参加了时任济南军区政治部主任李耀文主持召集的座谈会。两次会议,是从全军区军师团政委中,分别选了五、六个人,探讨不同时期如何加强军队政治工作的问题。两次座谈会,李主任认真听取大家的意见,并不时恰如其分的提问,都使父亲受到了很大启发。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人民公社、大跃进、总路线时期,父亲都亲身经历过,特别是三年困难时期,给父亲留下了深刻印记。
让人振奋。
1958年,党中央制订了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并且在这个过程中相继发起了“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父亲回忆道,刚听到看到大跃进、人民公社,之初的确让人振奋。以为党中央、毛主席找到了发展经济,又好又快的建设社会主义的途径。
父亲说,通过实施“三面红旗”运动,期盼人民生活尽快得到提高。那个时候,听报告、看文件确实感到振奋,对人民公社一大二公的优越性深信不疑。带着这个有盼头有奔头的想法,大家工作加班加点,连续开会,也不疲劳。
报纸、电台、广播每天都传来振奋人心的消息,某地方亩产几千斤上万斤,某地方练出了钢铁,有个县宣布吃饭不要钱了,等等。父亲当时在26军33师98团,部队整日训练高度紧张,没有具体接触到地方工农业生产,只能为宣传报道的好形势而高兴。
过了一些时间,父亲亲眼见到了一些现象,开始对"三面红旗"产生了疑惑。
1958年夏末,父亲参加了济南军区党代表大会,受到毛主席接见。会议期间,组织与会代表去看毛主席刚参观过的济南北园人民公社一块稻田,说是能亩产上万斤。到了现场一看,地里的水稻密密麻麻的,地头上安装了一个鼓风机向稻田吹风。这么密植,地里又不通风,能高产吗?父亲当时就打起了问号。后来听说北园稻田的稻子,是用几亩地里的水稻移植过来的,造的一个假现场。
令人疑惑。
父亲对人民公社、大跃进的一些浮夸造假现象,非常看不惯,这有违背我党实事求是的原则。他认为,这种浮夸造假的风气,是由上边建灶,下边添柴形成的。
父亲记得1958年,有一位中央领导人说,要研究研究,这么多粮食怎么消化。还有一位中央政治局委员说,今后农村也要过集体生活,实行男女分居,过周假日,银行存款可以归公,等等。
这些脱离国情脱离实际的言论,让父亲对大跃进、人民公社的充满期望,一下子转向令人疑惑不安了。
一次失败的练钢铁。
上世纪五十年代年末,33师98团驻防牟平县(现牟平区)解家庄营房。一天晚上,公社书记来到团部求援,请求部队派出人员,和地方一起用土法冶炼马口铁。
父亲和团长酒同文(曾任26军守备3师师长)带领部队参加了炼铁劳动,在技术员的指导下,先在地里挖坑,点燃木柴,再放上煤和矿石,最后盖上土。据说用这种方法,过上多少小时后就成为马口铁。
父亲和团长不懂炼铁,又没有参加过炼铁,但在私底下怀疑这种炼铁方法,迫于当时的形势又不敢说什么。
过了些日子,父亲问公社书记,铁炼的怎么样了?公社书记说没有成功,全部报废了。
当时,这个公社用了5辆汽车的煤和木柴,3辆汽车的铁矿石,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父亲认为,这种不讲科学,盲目上马的炼铁,造成了很大的人力资源浪费,劳民伤财,不利于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发展。
全民大炼钢铁。
事隔不久,由上边发起了更大的全民大炼钢铁的运动。北戴河会议确定1958年钢产量要达到1070万吨指标时,实际上前8个月只完成400万吨,当时的工业练钢生产能力严重不足,在剩下的4个月里完成700万吨的钢铁生产,只能搞群众运动,由此形起了全民大练钢铁。
父亲回忆说,1958年至1959年,到处都是大炼钢铁的景象。
在牟平县城,大的乡村都建起了炼铁炉,到处铁炉林立,广大群众纷纷上山找矿石,围绕大炼钢铁,人流涌动,城市乡村,男男女女,都组织起来找矿石砸矿石,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砸矿石的人,好一番热闹景象。为了让新建的炼铁炉尽早投入生产,广大群众上山砍树,用来烘炼铁炉,因为用量很大,把凡是能烧的木头全部找来,有的地方把棺材板也拿来烘炉子。
根据上级要求,部队也兴起了大炼钢铁。98团也在营区里建起了炼铁炉,全团三千多人都出去遍地找矿石,洗矿砂,炼钢铁。父亲和团的几位领导轮流守在炼铁炉边,督促检查炼铁情况,昼夜不离开炼铁炉,仿佛炼铁炉就是战场,部队拿出打仗的劲头参加了大炼钢铁。
为了推动大炼钢铁,许多单位开展了“放卫星”竞赛活动。广泛发动,收集铁制品,如炒菜锅、烤火炉、炒菜的铁勺子等都取来,放进练铁炉里练铁。
当时,父亲任中共牟平县委委员,县里开会布置开展“放卫星”竞赛活动,要求把冬季烤火炉全部砸碎练铁。
父亲觉着这么做不妥,再有两个月就要入冬了,炉子全部砸了怎么过冬?父亲和酒团长商量并报告了王师长。父亲采取的办法是,把能用的烤火炉全部保存起来,把不配套的少量烤火炉,放到院子里,找来几个战士,有来检查的就砸几下,不检查就不砸。
果不其然,刚进入初季,26军长陈宏和33师王师长先后打来电话找父亲要烤火炉,父亲安排给军里送去160个、给师里送去100个。不久,牟平县委书记也来要烤火炉,说是县医院妇科接生孩子,在地上生炭取暖接生,父亲听说后,立即派人给医院送去40个烤火炉,解了人民群众的燃眉之机。
父亲说,全民大炼钢铁,几乎全部失败。炼铁炉根本炼不出铁,好铁炼成硫铁,无法使用。折腾了一年多,纷纷下马,拆炉子停止炼铁,浪费了不知多少人力财力物力。
1958年是新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大跃进"之年,大炼钢铁是“大跃进”运动的显著特征,起因是1957年我国钢产量535万吨,在赶美超英不切实际的口号下,提出1958年钢产量达到1070万吨,形成了全民大炼钢铁,造成了国民经济比例严重失调,成为1959年至1961年国民经济严重困难的诱因。
丰产了却没有丰收。
1958年9月底,农村劳动力都去大炼钢铁去了,庄稼地里一片丰产景象,可惜抽不出劳力去收割庄稼。
已临近霜冬季节,牟平县解家庄公社书记找到部队,请求派人帮助老百姓秋收,主要是帮助老弱病残的老百性。父亲和团领导商量,在不影响部队训练等任务的前提下,安排部分战士去地方参加秋收劳动。
父亲说,1958年,胶东地区风调雨顺,丰产的玉米、地瓜、花生遍地都是,十分喜人。由于全民练钢,壮劳力都抽走了,农田里的粮食没有及时收成。父亲说,许多地瓜地里,只是用犁耕了一遍,把地表面上的地瓜收了,地下还有漏掉不少没有收起来。经风吹雨打有些地瓜露出来了,但已经冻坏了,不能食用了。
老百姓普遍反映,1958年,丰产不丰收。丰产的粮食等作物,没有及时收上来,浪费在地里,对此,他们十分不满意。
陷入三年困难时期。
时隔不久,大跃进浮夸浪费的弊端暴露出来了,国民经济遭受严重困难,物质匮乏,食品短缺,物价飞涨,广大人民群众的生活陷入困境。
1958年至1960年,是最艰苦的时期,胶东地区因为缺粮,人们把地瓜秧、槐树叶都吃了。国家实行了票证制,粮棉油米肉蛋糖等连肥皂都凭票供应,物资十分奇缺。
父亲于1960年春节因病请假回到烟台(现芝罘区),当时我和大弟弟在26军幼儿园,父亲、母亲和小弟弟3口人吃了一顿水饺,只有4两肉,因为父母供应关系都在单位,只能用小弟弟的4两肉票,这是春节特供的,平时没有,没有票是买不到肉的。我和大弟弟在26军幼儿园过的春节,因为回到家里没有东西吃。幼儿园当时受到特殊关照,军长陈宏(曾任军委装甲兵司令员)十分关心孩子们,指示有关部门对幼儿园,从莱西县(现莱西市)26军生产基地拨付粮食、肉蛋等副食品。
有一次,父亲带我5岁的大弟弟上街,地上有个苹果核,弟弟捡起来就吃了。此情使父亲一阵心酸,孩子竞饿、馋成这样,食物匮乏到如此的地步。
国家经济、人民生活困难到这种情况,那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首先是"谎"灾,谎言作假造成的灾害。那个时候,到处都在放"卫星"。粮食生产动不动亩产几千斤、几万斤的放“卫星”。许多领导干部也信以为真,对所谓粮食多了怎么办,不知所措。有些地方号召"放开肚皮吃,甩开膀子干"。1958年秋收后,有些地方公社食堂敞开吃饭,不到2个月便断粮了。
其次是“冒”灾,超越现实的冒进发展。人民公社严重破坏农村生产力,剥夺了农民自主生产的权力,影响了生产积极性,造成了低效的农业生产。加上大幅减少粮食种植面积,许多地方抛荒了,那还有粮食产量了。
三是浪费灾。大练钢铁影响了农业生产,耽误了农业收成,大量粮食浪费在地里。公社食堂弊端很多,最先暴露出来的危害就是浪费粮食。食堂开办初期,社员不管劳动表现好坏,都一样吃饱喝足。许多农民以为,国家的粮食很多,吃完了政府会供上的,有的公社1958年底粮食就吃光了,最终没有等来粮食的供给。
群众生产积极性受到严重影响。
面对吃不上饭挨饿的困难,人民群众怨气很大,也影响了生产积极性。
1959年春天,父亲和部队在乳山县进行国防施工。当地一个叫浪暖口村的一些社员,拒不参加农业生产。大队长找到部队,请求部队帮助种上地瓜,部队利用周末去地里压地瓜。一些社员看见部队来帮助农业生产了,这才下地干活。
父亲回忆说,当时听到一些社员牢骚很大,他们说是干也挨饿,不干也挨饿,饿着肚子没劲干了,反正共产党也不能让人饿死。
由于政策失误,导致干群关系相当紧张。一次,部队组织去看地形,从村里找了一个向导带路。中午吃饭时,公社书记也过来了,部队留下他一起吃饭。公社书记刚拿起馒头,向导一把将馒头夺过来,说:“你还吃饭,你瞎指挥害的我们吃不上饭了,你还知道挨饿吗"?
帮助地方办好食堂。
部队驻地牟平县解家庄是个较大的村庄,和其他村一样也办起了食堂。因为大炼钢铁,社员家连饭锅也没有了,都得到食堂吃饭。由于食堂管理搞的不好,群众有意见。父亲和团长商量抽空去看看。
11月中旬,天气已经十分寒冷,尤其是来了冷空气,更冷。父亲和团长,带着2个通讯员,冒着冷洌刺骨的西北风,在将近午饭的时候进村了。
在村头上,遇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爷,一手柱着拐扙,一手拿着个饭盒,战战兢兢的走着。团长靠近老人问明老人是去食堂打饭,老大爷因为风大眼睛流着泪回答说:“老伴腿不好,不能去食堂吃。”团长说:“那就打回家吃。”"打回家就凉了,也没有锅了,没法加热,将就吃吧"老人回答。边和老人说着话,不觉经父亲和团长来到了食堂。
食堂在一个大院子里,屋内安放了几口大锅,没有桌椅扳橙。到了开饭的点了,老百姓一手端着盛菜的碗,一手拿着窝窝头,有的站着,有的蹲着,还有在院外路边上的,男女老少,几百口人在这里吃饭,好不热闹。父亲问:“能吃饱吗”?一个老百姓回答:“也就七八成吧。”另一个老百姓凑过来说:“这么差的饭莱,能叫饭菜吗"?看来群众对此十分不满。
父亲和团长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发现有些粮食散乱在地上,白菜堆在那儿,有的烂了,父亲和团长向管理人员询问了有关情况,返回营房。路上,团长边走边说,这个食堂管理混乱,浪费严重,饭菜质量不好,老幼照顾不到,能办下去吗?父亲对团长说,我们帮助一下地方办好食堂。团长同意了。
经请示师领导同意,团里抽调了2名有管理经验的司务长,由特务连指导员带队,团领导对此提出了办好食堂的要求。
一个周后,父亲和团长又去食堂看了看,征求了有关方面的意见。群众反映,部队派人帮助办食堂,饭菜质量有提高,老幼病人得到照顾,管理也有了改善。
对此,得到了军政治部主任魏伯亭和军区政治部主任李耀文的赞许,并安排父亲写了材料在《解放军报》上作了报道。1958年全军政治工作会议上,总政治部主任谭政指示,让父亲作了书面经验介绍。
不敢讲真话。
3年困难时期,部队不仅副食品供应困难,粮食质量也下降了。98团连年担负国防施工,粮食不够吃,许多干战吃不饱饭,部队里发生水肿病人。团机关协理员脸肿的虚胖,不像个样子,也出不了门。
父亲去济南军区开会,为改善会议生活,军区派人去内蒙古狩猎黄羊。但会议代表普遍反映黄羊肉实在难吃,但父亲认为,这么困难,能吃上肉已经不错了。
回家探亲的干部战士,带回来的消息大都是负面的。但上级要求,不准传播这些负面消息。在这种情况下,让人们再说形势大好,实在说不出口。
父亲说,有一位团长回乡探亲,对弄虚作假等不良现象说了些批评的话,村里有人告发,说这位团长反对"三面”红旗,为此,这位团长受到了处分。
那个时候,有股黑云压城的意味,部队里人们有意见有看法不敢说,只能违心的说些迎合的话,但私底下却有许多负面的东西在流传着。
那个年代,农业大跃进的主要特征,是农作物产量指标的严重浮夸,连一向低产的西北地区都提出亩产1100斤的指标。1958年,农业部根据各地上报的粮食数据,估产高达8000多亿斤,1957年才3900多亿斤,明摆着是虚假的数据。这些现象,部队里许多干部战士都觉着是浮夸,但大都敢气不敢言。
人民公社制度初创时期,带有浓厚的平均主义和军事共产主义色彩,大办人民公社的过程,实际上成为大刮“共产风”的过程。人民公社化运动,不仅造成对农民的剝夺,而且使农村生产力受到严重的破坏,带来了国民经济的巨大损失,人民群众生活十分困难。
四、从团单位来到了师单位。
建国后很长一段时间,父亲一直在团单位做政治工作。
1962年7月,担任了7年团政委的父亲,调到33师任政治部副主任。父亲在33师任政治部副主任期间,1962年第三次授衔,父亲晋升为上校军衔。
到北京解放军政治学院深造。
1963年8月,父亲来到北京解放军政治学院,成为解放军政治学院一名学员。父亲从儿时就渴望求知上学,因为家境贪困,没有上过一天学。父亲参军后,多少有了些墨水,由普通一兵成长为军队政工领导干部,完全是部队培养和个人努力的结果。
反复学习了毛泽东选集。
由于,当时是林彪主持军委工作,他作出规定,军队政治院校以学习毛泽东思想为主。父亲说,在政治学院,每天手捧毛泽东选集,天天学习。当时以自学为主,上课辅导不多,一至四卷,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不知反复看了多少遍。
学习期间,国务院副总理兼外交部长陈毅来学院讲过外交形势,总政治部主任肖华和几位副主任先后来学院讲过政治工作。
父亲于1965年5月毕业,当时校方想留父亲在学院政治部组织部工作,父亲谢绝了校方的留意,坚持回到了26军。
1965年5月,父亲在政治学院学习期间,我军取消实行了10年的军衔制和13年的军官制,军官改称干部。并实行了减酬定级,参照地方国家行政干部级别定级,父亲级别定为12级,减薪50元。
五、77师的艰难岁月。
1965年10月,从解放军政治学院毕业的父亲任26军工区副政委,11月又改为26军77师副政委。1968年8月,77师政委韩友庆(曾任二炮政治部主任)调到26军,父亲接任77师政委。
77师,父亲一入伍就在这支英雄的部队,1955年调离77师,10年后,父亲又回到了老部队。
当时,77师师长刘学山(曾任26军副军长),副师长朱道良(曾任76师师长),参谋长丁其朝(曾任烟威警备区参谋长),政治部主任王俗易(曾任内长山要塞区政治部主任),父亲和他们一起共事了两年多。
参加了社会主义教育运动。
在对国内外阶级斗争形势估计越来越严重的情况下,党中央决定在全国城乡发动一次普遍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开展大规模的阶级斗争。社教运动简称“四清”运动,重点是在农村进行。
1965年10月,刚从解放军政治学院毕业的父亲,在文登县参加了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吃住工作均在农村,1966年6月,父亲完成地方"社教"工作,回到了部队。
77师作为部队“社教”运动试点单位,也开展了“社教”运动,父亲作为副政委,参加了77师党委机关"社教”运动,前后40多天。
十年“文革",让人难以回首。父亲经历了这段令人难堪的岁月,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父亲来到77师不久,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这场内乱初期,父亲和师党委坚决执行中央军委关于军队“不介入”的指示,采取各种措施,保持了部队稳定。
父亲回忆道,“文革”之风先从地方兴起,以后又刮到部队。
部队开展“文革”,分三步进行,第一步学习文件,学习5、16通知精神。父亲说,开始,师党委一班人学的很认真,很高兴。都以为这是反修防修的重大措施,为保证党、军队和国家永不变色的重大举措,大家都坚决拥护。
第二步,机关进入大鸣大放大批判大字报阶段,师党委成员作检讨。
第三步,进行总结再教育。
父亲说,最“热闹"的是第二步。
违心的检讨。
父亲说,师党委成员的个人检讨,要求深刻剖析,触及灵魂,"上纲上线”,不惜说些违心的话,也要检讨到位。既便是这样了,第一次检讨,师党委成员多数仍然过不了关。有位党委成员写第二次个人检讨稿时,拿着笔,看着纸,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他说,想来想去不知从那里写起了,人被“炮轰傻”了。
按照规定,部队不准搞"四大”,只要求充分发动群众,发扬民主,对错误的东西进行批判。但受地方“文革”影响,部队机关里,只要是把予头指向领导的,就是正确方向,而且批判要有新态度、新观点、新水平,要"上纲上线"。这样一来,许多师党委成员很难过关,一位师党委成员流着眼泪对父亲说,我就不相信,就他们“革命"。
总政治部乱的不能正常开展工作了。
77师是部队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试点单位之一。1966年底,父亲在26军、济南军区机关有关同志陪同下,去北京解放军总政治部汇报试点情况。
一进总政大院,满眼扑面而来的全部是大字报。原来安排听取汇报的是总政副主任刘志坚,因为被批斗没有来开会,开会时改为宣传部部长,刚开会不久,部长又被叫走去批斗了,只剩下副部长和机关几名干部在听汇报。父亲在汇报中提到,在部队中充分发动群众,大鸣大放大批判,但不搞成大鸣大放大辩论大批判大字报,这一点引起了副部长的关注和重视,他和父亲进行了交流。
父亲说,此来北京,看到总政治部受到冲击,已经无法正常开展工作了。军队最高政治机关都乱成这样,可见"文革"对军队的冲击影响有多大。
北京到处乱哄哄的,招待所里住着到京串连的红卫兵,一片混乱景象。父亲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文革"画面,和学习文件时的感受大不相同”。
对"文革”的认识。
父亲对“文革”的看法,经历了有“好”到“不好”的过程。
“文革”刚开始,军队组织学习“五一六”通知精神,大家普遍认为,党和国家进行“文革”,是为了吸取苏联赫鲁晓夫篡权变修的教训,是我们党和国家反修防修、不改变颜色的重大措施。
父亲说,随着不断的学习,运动的不断深入,参加军队支持地方“左派”的活动,得到了一些不同的感受,对“文革”由初衷的“好运动”,逐步产生了截然不同的看法。
“文革”带来的是社会动荡,经济社会发展停滞不前。
父亲认为,所谓“文革”,就是要发动全国人民、特别是学生,打倒一切领导干部,而不是赫鲁晓夫式的人物。越乱的地方,说成“形势大好”,不乱的地方,说成“死水一潭”。
对打砸抢的人、一些群众组织胡作非为,甚至打死人,一概不管不究,还称其“左派"和革命组织。不搞打砸抢的人和组织,称其“保守派”、“保皇派”。
有些被称为造反有理的人,组织串连,周游全国,坐车不要钱,吃饭不要钱,住宿不要钱。工人不搞生产,学生不上学校,全国共计1100万红卫兵到北京串连,这样下去,危害经济,破坏社会安定,败坏社会风气,影响年轻一代的成长。
“文革"造成各级党政机关一律打倒废除。
父亲回忆,“文革”开始时间不长,全国县以上党委政府全部推倒,所有企事业单位、学校等组织全部废除,取而代之的是成立革命委员会。靠打砸抢起来的人,纷纷成为各级革命委员会成员,更有甚者是,一些野心分子、冒险分子、投机分子以及各种社会渣滓,也进入革委会,取代各级忠于党和国家的革命干部。
在这种"革命路线”指引下,没有人抓生产抓教育,到处都是革命无罪、造反有理,停工闹革命,停课闹革命,否则就会被戴上“只知低头拉车,不知抬头看路”的帽子,这样一来,黑白颠倒,社会岂能不乱。
“文革”划分出两条路线斗争。
父亲说,“文革”期间,提出“两个司令部”、“两条路线”、“两条路线”斗争的问题。一条是以毛主席为代表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另一条是从刘邓为代表资产阶级反革命路线。广大干部中无产阶级革命派不多,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干部则站在刘邓反革命路线一边,这是打倒一切的依据,所以老干部统统要打倒。
军队中极“左”之风盛行,乌烟瘴气。
父亲回忆,“文革”之风刮遍全国,军队也难以逃脱。1967年1月,中央军委在北京京西宾馆开会,讨论军队开展“四大”的问题。江青、康生、陈伯达等鼓吹军队应和地方一样搞运动,叶剑英、徐向前、聂素臻三位老帅坚决反对。
后来,中央军委《八条命令》下达,然而,这样的文件已经无法扭转“天下大乱”的局面,包括军队。
“文革”中军队中具有“造反”精神的人受到“重用”。
父亲说,“文革”刚开始,中央就有文件规定,团以下单位不准搞“四大”,但也得发扬民主,发动干部战士,给领导干部提意见。部队里一些极“左”分子,乘机向领导干部发难,认为给领导提意见,越尖锐越革命,越有造反精神,越有水平。
有一段时间,上级提出,军队提拔干部,要选择具有“造反”精神的人。父亲说,当时,他所在的77师,就出现过少数有所谓“造反”精神的人。
70年代末,父亲调到军区后勤工作,机关里还有派性作怪,影响工作,影响团结,父亲深感“文革”的遗毒极深,一时很难消除。
领导干部反复检讨不过关。
“文革”期间,父亲和77师党委成员经常向机关干部战士作检查。父亲说,那个时候,领导班子除个别成员外,大都被划在刘邓路线一边了。个别造反派说,师长刘学山已经没有共产党员气味了,说父亲共产党员气味也不多了。因为当时在搞吐故纳新,父亲觉着,我们这些几十年跟党走的人,从枪林弹雨走出来的人,竞然成为刘邓反动路线的人,落到了这样的地步。为此,师长刘学山伤心的落泪了。
面对无休止的反复检讨,难以过关。父亲和党委成员只好说些违心的话,每次检讨,都要把自己上纲上线到刘邓路线上来,把个人说成是违反毛主席革命络线的人。
父亲说,刚开始这么讲,很不习惯,难以承受,次数多了,就习以为常了,因为大家都这么讲。
遇到问题就“上纲上线"。
“文革”期间,在职干部全部受到审查外调,发现问题无限上纲,就连军龄差了几十天,也成了大问题。有的干部入伍时间,登记表上和档案里不一致,也成了政治问题。
好在对父亲的调查结论,个人填报与档案完全一致,才幸免于难。
李耀文陪同杨得志来到77师。
1969年,时任济南军区副政委李耀文陪同时任济南军区司令员扬得志,到烟台福山县26军77师住了十几天。父亲经常陪同两位首长到各团、营、连视察,调查研究,了解情况。李副政委每到一地,都详细了解部队训练以及对“文革”的看法,并经常有些精彩的插话,使父亲受益很大。
父亲说,老首长亲切可信,每次见到他,都愿意和他说些心里话。
先后参加了两次“三支两军”工作。
1967年3月,周恩来在军队军以上干部会议上宣布,地方上陷入瘫痪、半瘫痪的单位,包括边防、沿海、交通要道、专政机构、机密要害部门,都应实行军事管制。后来,中央军委下达了《三支两军的决定》。
从1967年开始,军队派出大批人员赴地方“三支两军”,“三支两军”工作到1972年8月结束,人民解放军先后派出280多万人次参与,数量之大,持续时间之久,范围之广,影响之广,在军队历史上都是空前的。
第一次“支左”。1967年至1970年间,在福山县、栖霞县等地“支左",父亲担任福山县革委会副主任。
根据上级指示,77师具体负责福山县(现福山区)、栖霞县、招远县(现招远市)三县“支左"任务。并先后派出部分干战,赴济南、青岛、烟名三市厂校“支左"。父亲多次去福山、栖霞等地,在当时社会秩序混乱、情况复杂、斗争激烈的情况下,和部队干战一起坚持说服教育,为制止武斗、稳定局势、恢复生产做了大量工作。
1968年,军区党委办公室来电,要求父亲组织一个班子,去公安厅“支左"。父亲考虑到师长已带领部队去惠民地区(现滨州市)“支左",一个单位不能两个主官都不在岗,向军政委魏伯亭汇报了这个想法。后来济南军区同意父亲的想法,改派军区政治部保卫部部长去公安厅“支左”。
第二次“支左”。1971年至1973年,父亲去东营市胜利油田“支左”。父亲和部队“支左”人员一道,在维护社会稳定,减少工农业生产损失,尽可能减轻“文革”的破坏,做了大量有益的工作,完成了“支左”的任务。
组织部队野营拉练。
根据中央军委和毛主席指示,1969年冬和1970年冬,父亲和师领导组织带领部队先后两次野营拉练,在胶东大地,冒着寒冬,苦练杀敌本领,提高了在实战条件下,部队走、打、吃、住、藏等能力。
进行了整党建党工作。
遵照中共中央关于整党工作的指示,从1968年至1970年4月,77师各级党委和支部都进行了整党建党。
党的“九大”之后,部队开展了学习新党章活动。父亲坚持原则,按上级要求组织部队抓好党建教育,做好党建工作,不断提高了部队党组织的领导核心和战斗保垒作用。
进行了整党建党工作。
遵照中共中央关于整党工作的指示,从1968年至1970年4月,77师各级党委和支部都进行了整党建党。
党的“九大”之后,部队开展了学习新党章活动。父亲坚持原则,按上级要求组织部队抓好党建教育,做好党建工作,不断提高了部队党组织的领导核心和战斗保垒作用。
抓好先进典型总结和宣传工作。
六、26军的风雨岁月。
1970年10月,父亲告别了77师,调到26军任政治部副主任,在这个职位上一干就是8年。
1971年1月至1973年10月,父亲被军党委派去东营市胜利油田“支左",担任胜利油田军代表、党委核心组组长。
稳定形势,搞好团结。
在油田“支左”期间,父亲面对文革'派性”干挠,还要解决地域“派性"(油田分大庆派、玉门派、胜利派)。这些因素,都不利于团结和工作。父亲从大局出发,从抓好领导班子团结入手,坚决克服派性干挠,和油田总指挥刘佩荣(曾任1军政治部主任、四机部副部长)等油田领导,相互尊重,相互配合,密切形成了工作合力,使领导班子成为油田坚强的领导核心。
只争朝夕,加班工作。
父亲带领一班人,不受“文革”影响,稳定形势,抓紧时间,推进工作。父亲说,在油田工作,没有节假日,天天上班,白天工作沒做完,晚上继续干。经常晚上开会到半夜十一、二点。有时候早晨父亲还没有出门,门口一群油田人等待父亲汇报请示解决问题。
1971年春节,由于工作紧张,父亲在胜利油田过了个春节。春节期间,和平时上班一样,研究工作,深入一线,抓好生产。这一年,父亲没有回济南和家人团聚,为油田操心劳累,给油田领导班子带了个好头。
抓好生产,提升产量。
父亲在油田工作期间,大干快上,新上了两个油田,一个是孤岛油田,一个是河口油田。孤岛油田的开发,父亲到油田之前,已经三起三落了。因为此地夏季蚊虫盛行,开会都要躲在蚊帐里,地质条件很差,不利于施工打井。面对困难和上级要求,父亲在油田领导班子会议上下了死命令,集中力量,克服困难,在孤岛必须打出油井来,否则,就等于打了败仗。
胜利油田石油工人们积极响应领导号召,不怕艰苦,顽强奋战,经过努力,终于打出了油井,逐步建成了孤岛油田。后来,加上河口油田的开发,胜利油田年原油年产量由1971年的400万吨,上升到1973年的1200万吨,成为全国继大庆油田之后的第二大油田。
父亲在油田"支左”两年零十个月,工作努力,团结奋进,成绩斐然。石油部对胜利油田工作较为滿意,于1972年在胜利油田召开了“文革”后第一次全国石油工作会议,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康世恩到会讲话。
父亲没有回家送别去世的爷爷。
1974年,父亲从胜利油田支“左”回军里不久,便接到老家我爷爷病危的电报,父亲找陈瑛政委(曾任解放军政治学院副政委)请假,陈政委没有批准,并说他父亲病故也没有回去送别。当时父亲分管组织和保卫工作,任务比较繁重,没有回去送别我的爷爷。
父亲还向我说起,我在幼儿园期间,得了痢疾,住院报了病危,父亲想请假到医院探视,但请假请不下来。父亲说,那个年代,公事为大,私事为小,个人利益完全服从国家军队利益。
七、告别了野战军,来到大军区机关。
1978年7月,父亲从莱阳县(现莱阳市)26军调任济南军区后勤部政治部副主任。
1980年年底,担任了12年正师职职务的父亲,升任济南军区后勤部副政委。
26军军长陈福胜、政委徐玮考虑到军里"文革”落实政策工作没有了结,向军区要求让父亲完成这项工作后再去军区报到,军区同意,父亲完成任务后,于当年年底来到济南军区后勤部报到上班。
承担了军区后勤部繁重的政治工作任务。
父亲来济南军区后勤部工作两年后,升任济南军区后勤部副政委。
过去军区后勤部有四位副政委,父亲任职时,只有父亲一个副政委了,由此,大量的政治工作任务压在父亲一个人身上。
当时军区后勤下辖3个分部,还有军区总院、青岛一疗等师级单位,100多个团营级仓库、医院。后勤单位多驻防散,遍布山东各地。
当时,军区后勤除正常的政治工作外,还有"文革”落实政策工作尚未完结。面对大量繁重的政治工作,父亲紧紧依靠后勤政治机关,夜以继日的努力工作。
经常下基层下部队调研情况。
父亲在后勤工作时,经常处在紧张的工作状态,他带领后勤机关有关人员,常年奔波于山东大地,下部队下基层考察干部,调查研究后勤部队政治工作建设情况。
有一次,父亲到莱阳十分部考察干部,我当时在分部政治部秘书科工作,想请父亲来家里吃顿饭都没有安排上。父亲工作任务很紧,和我匆忙见了个面就去忙工作了。
完成了棘手的落实政策工作任务。
济南军区后勤部是“文革"重灾区,落实政策工作,情况复杂工作量大,其中有10起人命案件,涉及所属单位团营连干部数人。
这个“文革"落实政策的问题,一直是后勤工作的”老大难"问题,好多年了久拖未决。
父亲根据上级要求,决心彻底解决这些棘手的老大难问题。父亲在后勤党委的领导下,紧紧依靠后勤政治部和有关部门,按照政策要求,依据事实,经过不懈努力,终于使这十起棘手的问题全部得到了妥善解决。
1981年,父亲任济南军区后勤副政委期间,级别调为11级。这是自1965年取消军衔制改为行政级,事隔16年之后,父亲才由12级调整为11级。
到胜利油田参加援建工作。
1983年8月至1984年,父亲受命,任济南军区援建胜利油田领导小组副组长。
当时,油田在孤东发现了新油田,急需开发,但基础设施落后,需要完成修路等基础设施才能进行开发。
油田找到济南军区要求部队援建,军区把支援油田建设作为一项重要任务,安排父亲和军区后勤部部长周水朵等领导,带领部队去完成援建任务。
当时,军区安排26军76师、炮8师、46军1个师赴油田。父亲和援建领导小组成员一起,努力工作,精心组织,抓好协调。部队干战不怕困难,不怕疲劳,经过一年多艰苦奋战,终于帮助油田修好道路,建好水库,为开发新油田创造了条件,父亲和援建部队圆滿完成了任务,受到济南军区通令嘉奖。
先后四次受到了毛主席接见。
第一次,
第二次,
毛主席接见与会代表并合影留念。
第三次,1965年,父亲在北京解放军政治学院学习期间,和全体学员到人民大会堂受到毛主席接见。
第四次,1968年,在北京市人民大会堂,毛主席接见济南军团以上领导干部,父亲也在其中。
1976年,毛泽东主席逝世,父亲和济南军区团以上干部赴北京,参加毛主席追悼大会并向遗体告别。
父亲留恋坚守在老部队。
建国后,父亲有几次差点调离26军,但命运却让他继续留在了老部队。
1954年,父亲时任26军78师坦克团政委。根据上级命令,父亲带领坦克团归属南京军区60军181师,在南京东边驻扎。父亲人在南京,但还是怀念老部队,父亲曾去过华东军区干部部打探能否回到老部队。1个多月后,父亲如愿调回了老部队。
1965年父亲在北京解放军政治学院学习,毕业时校方想让父亲留校,在学院政治部组织部工作,父亲想回老部队,没有答应,校方尊重父亲的意见,同意毕业后回到原单位。
1965年,父亲于解放军政治学院毕业,安排惠民军分区任政治部主任,时任26军副政委魏伯亭得知此事,找军区把父亲要回了26军。
父亲曾经先后两次到胜利油田"支左”和援建,油田工作做的很有起色,深得国务院分管领导和石油部赏识和信任,一直想要父亲转业去油田工作。1984年,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余秋里来济南军区检查工作,点名要见父亲,父亲知道余主任此约,与让父亲去油田工作有关,父亲去军区招待5所见余主任时,刻意回避了此事。1984年,国务院副总理康世恩,钦点父亲去胜利油田担任一把手,要求父亲转业到油田工作5年。康总理对父亲说"老刘,你再去油田工作5年”。省委书记苏毅然也同意此事。接着,石油部找中共中央组织部要求调人,组织部找到总政治部,总政委托济南军区征求父亲去油田工作的意见。济南军区副政委潘启琪找父亲谈了话,父亲考虑年事已高,身体不好,还有对部队有几十年的感情,不愿意脱下军装离开部队。父亲想好了理由,在和军区领导谈话时,充分阐明理由,说服了军区首长,没有转业去油田,所以继续留在了部队直至离休。其实,当时潘副政委对父亲说了一句:“你已经退休了,来征求你的意见。如果没有退休,就下命令了。”
八、告别工作岗位,离职休息了。
1985年12月,父亲结束革命生涯,告别了45年来战斗生活的军队工作岗位,离职休息了。
父亲来到济南原军区联勤部干休2所休养,担任了干休所管委会主任。
父亲不顾年事已高,经常为干休所建设管理操心操力,出谋划策。
父亲还根据军区和后勤安排,经常去地方大专院校和部队有关单位,宣传革命传统精神。
由于父亲离休不退色,继续保持和发扬共产党人的传统作风,先后被解放军总政治部、济南军区、济南军区联勤部授予先进离休干部称号。
结尾一一离休后发探“余热",继续为社会为人民为家乡作贡献。
为家乡捐款建挢。
父亲是从沂蒙山区走出的革命军人,当年在沂蒙山区打击日寇,与人民结众结下"水乳交融、生死与共"的情谊。多年来,父亲始终没有忘记家乡,没有忘记沂蒙革命老区。
2012年,父亲从退休金拿出十万元,让我汇给沂南老家,想为家乡百姓做点事。老家位于临沂革命老区沂南县双垢镇东梭庄,沂蒙山区为中央扶贫地区,经过多年扶贫开发,农村经济社会已经发生很大变化,但还欠发达。
父亲拿出这笔钱,想的是在村南边的小河上,建个小桥。父亲说,村南边有条小河,老百姓过河要脱下鞋子趟河过去,秋天水很凉了,过河不容易。这也是父亲多年来时常牵挂的一件事,经常说起这件事。
这笔款到了乡镇后,经过村委会合计,决定用这笔钱在村南河边上建一座漫水桥。
2012年底,桥建好了,村民们不用趟水过河了。村民们高兴地称之为”将军桥",父亲也了却一个心结。
捐款给四川汶川受灾群众。
2008年,父亲被解放军总政治部授予“全军先进离退休干部”荣誉称号,并奖励1万元,当时济南军区仅2人获此殊荣。
事隔不久,四川省汶川发生大地震,父亲心系灾区群众,惦记群众的生活,拿出总政奖励金1万元,捐给了灾区人民。
宣讲革命传统,传承红色基因。
父亲于1985年离休,但人退志不退,继续发扬“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精神,传承"老八路”的传统作风。
父亲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前后,应济南军区、军区后勤和地方大专院要求,多次去山东工业大学、山东师范大学、山东建筑学院、济南大学、山东交通学院,给青年师生宣讲革命传统和战斗故事。
山东师范大学聘请父亲和山东省委原书记苏毅然、济南军区陆军学院原顾问孟方、济南军区一位副参谋长为校外政治工作顾问。
十多年来,根据军区后勤安排,父亲先后给济南军区联勤部驻济20多个单位宣讲战斗历程和战斗故事。
通过这些宣讲活动,让年轻一代了解共产党带领人民和军队打天下,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有多少中华儿女抛头颅、洒热血,胜利来之不易,共和国的建立来之不易。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父亲用战争年代浴血奋战的亲身经历,讲述革命思想和传统,让年轻人了解我党我军的历史,让革命传统发扬光大,红色基因代代相传。
得到军区领导的赞赏。
父亲离休后,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前后,坚持义务宣讲革命传统十多年。父亲先后去学校去部队,宣讲几十场次。每次讲完课,被宣讲单位都安排宴请和赠送礼品,每次都被父亲谢绝。父亲对我讲过,“每次出去宣讲革命传统,从来不吃人家的饭,不受人家的礼,这样,心里踏实”。
父亲不吃请不收礼,义务宣扬革命传统精神,体现了一个老共产党员、革命军人的品格风范。
济南军区领导得知此事后,非常赞赏父亲的作法。特意委托济南军区联勤部部长张宗林,代表军区首长专门宴请父亲,答谢父亲发扬老八路精神,一身清风、宣扬正气、宣讲传统的革命精神。
刘卫平根据父亲刘乃晏手稿、口述整理。
(初稿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