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爸爸妈妈同时受领了国家颁发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七十周年纪念章,这是我们党、国家和军队给予抗美援朝老战士的崇高礼遇。
看着这两枚鲜血凝铸、熠熠生辉的纪念章,不禁让我想起,70年前的今天,我的爸妈,随中国人民志愿军26军77师,冒着敌人的炮火,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经历了风血雨腥的残酷战争。
多年来,爸爸妈妈经常向我说起抗美援朝,用的最多的词汇是,炮火连天,敌机轰炸,冰天雪地,饥饿难忍,艰苦作战,伤亡惨重。寥寥数语,足见此战的艰难、残酷和血腥。
我的爸爸妈妈,是用生命去参加战争的,面对残酷的战争,随时都有失去生命的可能,但他们是幸运的,带着胜利的希望回到了祖囯。他们有许多同甘共苦,同生死共命运的战友,却牺牲在了异国他乡。
我的爸爸妈妈是带着理想信仰参加革命的,对战争与生命的关系理解的尤为深刻。妈妈经常对我讲起:"你爸爸参加过抗战、解放战争,我们又一起参加了抗美援朝,和你爸爸一个团的团长就死在了朝鲜。我们能活着回来,就算是命大"。
和我爸爸同为26军77师230团的张团长牺牲在了朝鲜,有一年,张团长的爱人来部队看我爸妈,见了面就哭泣不已。为此,妈妈不仅伤心落泪,还难过了许久。这个故事,妈妈对我们讲了好多次,让我们记住,如今的山河无恙,家国安宁,是几十万自愿军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让我们懂得,热爱和平,保卫和平,珍重生命的意义。
这几天,我一直在看巜和平年代》《英雄儿女》等纪实电视剧,让我沉浸在电视作品中,我在努力寻找爸爸妈妈和26军战友们在朝鲜的影子。同时,唤起我整理一个纪念文章的念头。于是,我把过去撰写的爸妈抗美援朝的文章,摘编成几个小故事,献给勇敢伟大的爸爸妈妈和千千万万个志愿军将士。
爸爸的回忆一
跨过鸭绿江
1950年6月25日,朝鲜内战爆发,美国立即出兵干预,并令美国海军第7舰队侵入中国台湾海峡。
面对美国的侵略行为,我国迅速作出了应急部署,中央军委根据毛泽东提议,于7月13日发出《关于保卫东北边防的决定》,抽调13兵团及其他部队共25万余人,组成东北边防军。后又调9兵团、19兵团作为二线部队,随时准备出国参战。
1950年9月15日,美军实施仁川登陆,10月初美国越过"三八线”,企图占领整个朝鲜。根据朝鲜政府的请求,1950年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願军13兵团,在中国人民志願军司会员兼政委彭德怀率领下,跨过鸭绿江,开赴朝鲜战场,开始了抗击美军入侵的战争。
1950年11月,志願军9兵团入朝,我就在这支部队里,时任志願军9兵团26军77师230团政治处副主任,1951年4月任230团政治处主任,1952年6月回国,历时2年。先后参加了二、四、五次战役和平金淮阻击战,在著名的长津湖战役中荣立三等功,荣获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授予的三级自由独立勋章。
(一)紧张有序的入朝准备工作
1950年9月,26军从上海奉贤县换防山东,驻扎在滕县大坞地区集结待命,同时,受领了抗美援朝的作战任务。26军77师进行了部队建制扩编,组建了炮兵团和工兵营,下辖229团、230团、231团、炮兵团、师直工兵营、警卫连、通信连等,全师达到齐装满员。1950年10月,按照上级要求改编为中国人民志願军第77师。10月29日,朱德总司令员在陈毅等首长陪同下,专程到曲阜接见了9兵团团以上干部并作了形势报告,对部队进行了广泛动员,使广大干部战士倍受鼓舞,坚定了保家卫国,敢打必胜的信心。
(二)熬夜备课
接受抗美援朝的任务,部队是有思想准备的。自从美国发动朝鲜侵略战争以来,根据上级指示,已经对部队进行了半个月的专题教育。为深入搞好部队的动员教育,我和团政治处宣传股长连夜备课,备好后用油印机印出来发给部队。为此,已熬了好几个夜晚,老炊事员每晚12点给我送来一碗面片汤,并嘱咐我不能光熬夜,累坏了身体。那个情景一直留在我脑海里,老炊事员比我大几岁,他像兄长关心弟弟似的,我从心里一直感激着那位老炊事员。战争年代,部队团结一心,各方密切配合,后勤人员为作战人员服务,周到细致,后勤人员为保障部队打胜仗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
(三)向集结地域行进
1949年10月,26军奉命解除攻台任务,和9兵团20军、27军踏上了抗美援朝的征程,26军作为9兵团预备队,于1950年11月进入集结地域。
1950年11月9日,我跟随26军77师作为第二梯队开赴辽宁抚顺地区集结。我们的部队乘火车向北前进,苏军炮兵等部队则向南驶去,有时侯在车站上和行军的兄弟部队碰面,互相点个头,示意尊重和问候。浩浩荡荡的行军途中,充满了战争气氛。好在,我们打完仗才一年多,加之部队进行了攻打台湾的训练,思想上是有打仗准备的。对战争,不仅仅是习惯,而且是有准备的。八年抗战、四年解放战争,我们一直在打。当时部队都自豪得认为,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我们是胜利者,大不了再打几年,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我和战友们就是带着这种敢打必胜的信心,踏上抗美援朝征程的。经过几天连续行军,部队来到辽宁,驻扎在一个叫营盘的村子里,我和警卫员伊培根住在一户人家,他们住坑头,我们住坑尾,我们相处得很好。房东听说部队要去朝鲜,嘱咐我多带些食品和衣服,我让小伊把所有的钱买了4斤饼干,带上出国打仗备用。
(四)抚顺市为部队举办送行宴
一天,我接到通知,去驻在抚顺的26军军部参加入朝作战政治工作会议。会议结束后,抚顺市委市政府为即将出征的26军参加会议的人员举行了丰盛的晚宴。我的几个战友说,这是为出征前线的军人举办的壮行宴。26军全体政工干部聚在一起,出国前喝了一顿壮行酒,这个酒不是一般的酒,寄托了祖国人民希望志願军旗开得胜打胜仗的期望。
(五)进入朝鲜,转入战时壮态
11月份的辽宁,已经是大雪纷飞了,我们都穿上了在山东时发的绿色的粗呢军服,这是第一次穿上这么好的军服。但不久,我们又都换上了棉衣,因为粗呢军服不挡寒。
1950年11月16日,部队乘火车进入吉林省,在临江市下车。临江市就在鸭绿江畔,与朝鲜隔江相望。此时,对岸不断有朝鲜人群向临江市蜂涌而来,有群众,有军人,也有干部,还有些伤者,有从已经结冰的河上过来的,也有从桥上过来的。临江小城市,一下进来很朝鲜人,他们在这里喝水、吃饭、稍事休息后,又向我国内地赶去。
此刻,我预感到,美军侵朝部队离我们已经不远了,战争离我们越来越近了。11月19日下午,伴随着夕阳的余辉,我随部队从临江开始出发,肩负着使命,马不停蹄的到达了临江对岸,来到了朝鲜的国土上。这里的马路上,到处都是涌向我国的朝鲜人,他们的国家的大部已被美军占领,国破家亡,人民已没有安全领地了。
我和部队经过一夜急行军,进驻土城洞一带。白天人员要分散防空,晚上人员集中居住,我又恢复了战争时期的生活习惯。早晨起得很早,就把政治处的同志们从睡梦中叫醒,吃完饭后,去村外防空。
部队在此住扎6天,主要是补充弹药、食品和冬服。白天防空夜间集中休息,工作怎么开展?已过了一年多和平环境的生活,怎么能尽快适应临战环境呢?为此我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在9兵团报纸《长江报》登载了。
当地的朝鲜老百姓大部分已经逃离,只是偶尔遇见几个人,也是准备逃走的。有一天晚上,我接待了一位胳膊负伤的人民军副连长,通过翻译,我们作了交谈。他对中国人民志顾军入朝,既万分感激又信心十足,我招待他吃了饭,并给了他一些食物,他说要去中国养伤。
(六)鸭绿江边担忧祖国的安全
有一天,我骑马去师部开会,沿鸭绿江边向北走去,看到江岸对边,一些孩子在江边上玩耍,有的在打洞捉鱼,站在朝鲜,面对祖国的山水,面对祖国的孩子,我非常高兴,情不自禁地对孩子们叫喊起来,让他们注意安全。江的对岸是祖国,这些孩子在天真快乐地玩耍,还不知道异国同胞正在遭难,朝鲜战争已经打响,我担忧一江之隔的祖国和孩子们的安危,因为朝鲜战争也会受到殃及。
第二次战役中,长津湖战役打得最为惨烈。长津湖战役第一阶段告落,师首长命令我带领师工兵营,打扫战场,掩埋烈士,收集转送伤员。部队继续向南追击敌人。
爸爸的回忆二
残烈的长津湖战役
我们九兵团虽然成功包围了美军陆战1师和美7师31团,但我军装备简陋,弹药不济,9兵团3个军只有少量日制九二式步兵炮和追击炮,与配备了近百辆坦克、上百门大口径火炮,并配有百架飞机的专属航空联队陆战1师相比有天壤之别。我们的军队用血肉之驱,去对抗美军的钢铁洪流,结局可想而知。有记载,血染的长津湖战役,9兵团3个军15万人,冻伤3000多人,冻死4000多人,伤亡37500多人。美军冻伤7300多人,伤亡近万人。
(一)壮烈的战场场景
当时在战场上,我亲眼所见,到处都是牺牲烈士和伤病员,还有敌人丢弃的坦克、运输车、吉普车和大炮等装备。长津湖战役,就26军来讲,伤亡很大,减员15000多人。在打扫战场时,我亲眼见到一个班全部壮烈牺牲的场面,前边是班长、中间是战斗小组长、后边是副班长,一共12个烈士。见到这个壮烈场面,我当时想过,当时也许有牺牲也有负伤的,因为救治力量跟不上,加之天气异常寒冷,连伤带冻就牺牲在战场上了。
应该说,我们的战士是勇敢无畏的,打出了军威,打出了国威。但战斗的结果,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料到的,之所以出现这种惨烈局面:一是吃不上饭,战士们的肚子已经空了好几天了,第二次战役近20天,我们没有得到任何补给。二是武器打不响,火炮没有带到前线,重机枪不连发,许多步枪打不响,有个战士连换了7支枪都打不响。三是没有手套,许多战士手冻得揭不开手榴弹盖。反观美军,以逸待劳,躲在制式的钢筋水泥工事里,用直升飞机吊装的,身着非常保暖的冬服,吃着丰盛营养的食物。作战武器,不仅有飞机大炮坦克,轻武器都是自动的,弹药充足,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人数是敌人的几倍、十几倍也不行。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我们的优势只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了,这就是我们部队伤亡大,没有全歼敌人的主要原因。这一仗把我们打醒了,我们思想准备不足,不少同志盲目轻敌,没有把美军放在眼里。机械地沿用国内战法打仗,打了些"糊塗仗"。
(二)打扫战场,掩埋烈士
我在战场上看到,牺牲的比负伤的多,说明有不少伤员受伤后,来不及抢救而冻死的,当时气温零下20度至30度。
掩埋烈士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白天敌机不断来轰炸、扫射,夜间看不见,给掩埋工作带来困难。更困难的是,冻土太深,挖一个坑要费很大的劲,而且全部是人工作业,一镐一锹的挖,效率很低。因为时间仓促,许多烈士尸体,只能集中起来,用薄薄的带雪的冻土掩埋了。这些牺牲烈士,为了祖国和人民,埋在了朝鲜。这些烈士“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毛泽东的儿子毛岸英和千万个志願军烈士一样,也葬在了朝鲜。
(三)敌我双方的共处
美军陆战1师余敌逃跑后,战场上到处都是敌人遗弃的坦克、卡车、吉普车和大炮。有的是被我军击毁的,也有的仅仅有点小故障,还有完好的,有的汽车、坦克上没人但还在发动着,敌人撒退得太仓促了。
我走向一栋三间房的屋子里,外间有7个美国兵,围坐在一堆火边上在取暖,见我进去后,都不约而同的点头哈腰的站了起来,我示意让他们坐下,往里间坑上一看,有五六个志願军战士在坑上睡觉,枪挂在墙上,他们太疲劳了。
当时我沉思了片刻,觉得此事很有趣,敌我双方,在战场上兵刃相接,在另一个环境下却和平共处了。这主要是我军优待俘虏政策的作用,决不伤害放下武器的敌人,否则,不可能出现这种场面。
我向77师董副师长报告,这里有7名美军俘虏兵怎么办?董副师长说,你收留了你管饭?7个人的饭,副师长都解决不了。
部队是经常饿着肚子去打仗的,吃饭在朝鲜战场的环境下,的确是个难以解决的大问题。
(四)想办法让伤员吃上饭
部队继续向南追击陆战1师逃敌,师部命令我负责收留全师伤病员。五六天的时间,我带领师工兵营,先后收留了我军部队800多名伤员,这些伤员,都驻在野外。每天收容伤员的各单位数次来找我要食物,我两手空空的,当时没有食物储备,眼见着那么多伤员饿肚子,我非常焦虑。有一天,打扫战场时,我发现敌人遗弃了一个食物仓库,但这个仓库已经归9兵团后勤部管理。我想让伤病员吃上饭,去仓库找管理人员交涉了几次,管理人员中一位科长说,要找兵团后勤部办理手续才能发放食物。我想,等找到兵团后勤部拿来手续,伤员恐怕早就饿死了。现在仓库管理人员机械的执行命令,不给食物,不能让伤员受伤了还要饿肚子,得想个办法去仓库弄一批食物回来。当我再去仓库找管理人员交涉不成,丧气地向外走的时候,仓库一位警卫连长拦住我,说"你不要和他说了,再说也没有用,晚上你派人来吧。不能让伤员饿死。”听到这些,我激动地赶紧说谢谢他。
回到驻地我想了好久,这不成了去偷吗?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啊。我和几个同志商量,宣传干事杨玉训说,这不能算偷,是仓库警卫人员同意我们去取。我想不管是偷还是取,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不能眼看着伤员活活饿死。
我让工兵营长安排2个连,不带武器,执行特殊任务。晚上10点,我带领工兵营2个连,来到仓库,果然那个连长在此等候。我对他说会给他带来麻烦的,他说没事。仓库里各种食物应有尽有,我们搬走不少大米、罐头、大油等,似乎仓库管理人员知道是给伤员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配合”我们搬运出大批食物。我按排工兵营将食物分发给伤员,维持一个周没有问题了。看着800多名伤员吃上饭,我这才放心了。我规定,从我做起,取来的食物全部分给伤员,工兵营和工作人员谁也不能沾一点。我这是我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动用公物,为了伤员,出于无奈但也无内疚。几天后,26军后勤医院派车来接收了重伤员,留下些轻伤员,我考虑部队还在前方打仗,确定让工兵营去找26军归队参加战斗。
(五)一个罐头
剩下的400多名轻伤员,我决定带领他们去前方寻找部队。许多人饿着肚子,有些人有伤,行军的速度很慢。
第二天太阳刚落,我们又集合出发。通讯员对我说,首长,我拣了个辣椒酱罐头,这么多人怎么吃呀。我觉着,一个罐头这么多人吃不着什么,每个人尝尝有点咸味也行。我让通讯员用刺刀在罐头顶部捅了个眼,折了根小木棍,由前向后传,每个人用小木棍在罐头盒里蘸一蘸,尝尝味道。有的战士说真好吃,难怪,我们已经十几天没有吃到咸味了。到达黄草岺,找到部队,伤员各回原单位了。我向师首长汇报收集护送伤员情况后,师首长决定让我留在黄草岺,处理这里的500多名伤员。
(六)完成伤员护送任务
黄草岺,北缓南陡,这是一座海拔一千多米的大山,积雪过膝,狂风怒吼,就是出来太阳,也是雪花飞舞。整个大山白雪皑皑,只有尖尖的山顶上有石头的颜色。在山的平缓处有几间简陋的房子,只有夏天才有人住。尽管这问房屋破烂,无人居住,但仍是敌机轰炸、扫射的目标。
伤员分别安置在山坡、土坎的避风处,扒开积雪,挖出坑来,用美军的雨衣、毛毯盖上挡风,上边再用积雪伪装。但最大的难题,还是缺少食物,部队离开时留下不多的食物已快吃完。我们每天组织人员出去寻找食物,但每次回来都令人失望。伤员每天都冻饿煎熬,而且敌机时不时来轰炸,危险无处不在,有几个伤员因得不到治疗死了。我和孙名广同志为此昼夜不安。这些伤员,目前没有送到医院,我深感责任重大。于是我亲自去了泗水里,催促26军医院尽快来接收这批伤员。
过了几天,26军后勤部来车把重伤员全部接走了。这是1951年元旦过后一个周,终于盼到部队派车来接收伤员了,伤员们高兴地向汽车聚拢,有的走过去,有的爬过去。不能动的,我组织人员把伤员抬到汽车上。有一位伤员在地上爬行,我二话不说,把他背起来往汽车上送,这位伤员因冻伤脚已腐烂了,发出阵阵难闻的臭味,我背着他走了几步,这位伤员直喊"首长放下我,你太累了。”我坚持把伤员背到汽车上,伤员一个劲的说:"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的。”
第二天,我带领100多名轻伤员,到高原一带去寻找部队。经过五老里、地境、永兴,走了四五天时间,在龙山里找到了部队。
带领伤员在寻找部队的征途中,因为地处高原,严冬寒冷,补给短缺,还有敌机空袭,把这么多伤员,有的送往医院,有的送往其他部队,有的带回到自己的部队去,的确是一个艰巨的任务。我克服各种困难,和工作人员一起终于完成了伤员收集和护送任务。
在护送伤员的日子里,望着白雪皑皑的黄草岺,我脑海里曾浮现出当年红军过雪山的艰难。我也有了高原寒,炊断粮,我们都是钢铁汉,千锤百练不怕难的经历。我和几百名伤员,就是红军精神的传承者,我们战胜了常人难以想像的困难,向着光明,向着部队,不畏艰难,终于把伤员带回到了"娘家”。
(老马根据父亲刘乃晏手稿、口述整理
妈妈的回忆一
十六岁冒死赴朝鲜
我的妈妈,1949年8月,刚滿15岁从上海参军,来到26军77师。不到一年,随部队赴朝鲜参加了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
妈妈不善言词,很少谈及抗美援朝的经历和事情。我只能根据妈妈过去零星的口述,再去翻阅26军和77师一些老战士的纪念文章,获得相关信息,来讲述妈妈抗美援朝的故事。
(一)小小年纪就参军了
妈妈于1934年出生在上海一个较为富裕的家庭。姥爷经营煤炭生意,在闸北有一个好大的煤场,可惜日军侵略上海时,把整个煤场一把火给烧掉了。既便破落了,但家底还有。妈妈衣食无忧,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上完小学上中学直至初中毕业。那个年代知识女性廖廖无己,初中毕业女生更是凤毛磷角,如果妈妈在上海找份工作着实容易。但妈妈没有留恋大上海的舒适安逸,积极响应国家和军队的号召,1949年8月,刚满15岁就参军了。
妈妈告诉我,那是上海解放后不久,有一次,她在校园里,遇到一位解放军军代表,动员她和她的同学们去参军。妈妈亲眼见证了解放军解放上海的场景,她知道解放军是人民的子弟兵,是解放劳苦大众的军队,她相信解放军,也想去当解放军。于是青春少年的妈妈,毫不犹豫的报名入伍了。
(二)经历了艰苦的军政训练
好妈的部队26军77师,归属第三野战军9兵团,为解放台湾的第一梯队。
为了做好攻打台湾的准备,部队整日价进行渡海作战训练,非常艰辛。对于一个刚从比较富裕家庭走出来的上海女孩,可想而知,在艰苦的军政训练中,经历了多少锤练,流下了多少汗水,吃下了多少苦头。一年多的军训和学习,妈妈进步很快,成长为一名合格的解放军战士。
(三)不惧生死去朝鲜
1950年底,美军侵略朝鲜。16岁的妈妈,积极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和上百万中华儿女,把生死度置之外,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正值青春年少的妈妈,和许多上海女孩子,妈妈经常说起得有凌云阿姨、杨惜君阿姨等,告别了亲人,告别了上海,跟随志願军26军77师参加了轰轰烈烈的抗美援朝战争。
在朝鲜近两年,得到了战火的锤练。在朝鲜战场,妈妈从事部队文化工作,虽然不是在炮火连天的前线,但此时的后方也并不太平,充满了血腥风雨。美军完全控制了制空权,随时都有敌人炮火、飞机的狂轰乱炸,每个人随时都面临着生死危险。
妈妈亲身经历了二战以来,朝鲜战场充满血腥风雨的残酷,亲眼见到了为国捐驱的战友。妈妈参军不久,就不惧生死来到朝鲜战场,经历了残酷战争的生死考验,由此沉淀了母亲的人生信念,升华了母亲的思想境界。
妈妈的初心,从参军起开始建立,她知道当兵是为了什么。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转业地方,建设国家。多少年了,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妈妈的回忆二
迎着危险勇敢并进
70年前的一个寒冬,呼啸的凛冽北风伴随着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正穿越着茫茫的雪海。战士们踏着坚定的步伐向前进。这就是赴往朝鲜的志願军26军的部队,妈妈和她的战友,26军文工团和所属77师文工队,跟随在这支部队里边前行。
当时不满16岁的妈妈,和一批上海女兵一样,不懂得什么是远大的理想,更不会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有一腔热血一分真情,写下赴朝的请战书。妈妈和这些个小女兵オ得以离开了亲爱的祖国,离开了出生地一一上海,奔向抗美援朝的前线。妈妈和这些小女兵都来自江南,不晓得北方的寒冷严冬有多么的厉害。妈妈77师文工队的战友记得,赴朝鲜的那天晚上,妈妈和她们就是从安东(现丹东市)过的鸭绿江大桥。天是那样的黑,又是那样的冷,她们跟随部队走到了朝鲜。
妈妈和她的一些战友回忆说,刚一踏上朝鲜領土,山林在燃烧,民房被炸毁,被美军燃烧弹烧得变了形的人和牲者的尸体到处可见,令人惨不忍睹。
很多朝鮮人民军及拖儿带女的朝鮮老百姓,向我们边境蜂拥而来。部队进入朝鲜国土,只见白天刚被敌机轰炸过的村子还在燃烧,百姓在废墟中寻找着自己的亲人和财物,哭声喊声响成一片。
看到这种情景,更激起了要为朝鲜人民报仇和打败美帝侵路者的决心。
妈妈说,26军这批文艺兵中的大部分人是从上海入伍的,年龄都在十六七岁,最小的只有14岁。在40℃的条件下,背着行装迎着风雪翻山越岭艰难行军,对没有经过战争缎炼的年轻人来说,是一个严峻的考验。行军头两个夜晚,前方就和美军接上了火。文工队不少同志因气候严寒冻伤了手脚,但没有一个畏缩不前。文工队里有经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老同志,拥有丰富的行军作战经验。他们是部队文艺工作的骨干,对小同志、女同志的关怀无微不至。行军时牵着小同志的手,帮着皆背包和干粮袋,宿营时帮助打水烫脚。不少小同志在深夜行军中又累又困,拉着老同志的背包边打瞌睡边走路,半睡半醒地完成了行军任务。老同志像大哥哥大姐姐照顾自己的小弟弟小妹妹,那情景让人终生难忘。
到了朝鲜后,为了和前方大部队汇合,妈妈和文工队战友们的任务似乎就是行军、体息、再行军、再休息。水远是走不完的路,翻山越岭,涉水过河,从一个目的地到另一个目的地。那时的行军全部都是在夜间。白天因为有美军飞机轰炸,部队是不能行动的。有的主要路段飞机还不停地轮番轰炸。所以只好晚上行军,天一亮就一定要到达目的地。部队隐蔽起来睡觉、休息。一般都被安排在山坳里朝鲜老乡家,有时候也住在先头部队挖好的防空洞里,等天黑了再走。总之天天都是这样。
由于朝鲜天气特别冷,行军又都是在夜间,看不清楚山间的小路,有的根本就没有路。所以摔跤是经常的事情,有时候一夜走下来要摔上三四十跤,没站起来又摔倒了,也就是说,原地都可以连摔好几跤。
妈妈文工队的战友金平记述,有的男同志“专职”数数,看这些城市来的女兵一夜到底能摔多少跤,逗得大家乐弯了腰。但是没关系,这些小女兵怎么摔就怎么爬起来。倒是让北方的“老兵”看到了上海的小姑娘如何抗摔,真是乐死人。妈妈和这些上海女兵摔得太多了,人长得又小,还要背一个背包,还有个挎包,内有生活用品、笔记本等。挎包带上还挂有碗、缸子,还有一件棉大衣。这些都是入朝前经过检查后必需的装备,一样都不能少的。但是,有时真的走不动了,每天晚上行军都在百里左右,有时还多。摔跤摔得碗和缸子都少皮没毛的,只要不漏照样使用。
在朝鲜,12月的天气,冰天雪地,寒风刺骨。
77师文工队妈妈的一位战友沈其端记述,有一天到达驻地,一分队刚被分配到山沟里,仅有一家房子宿营。刚进房门,突然听到有飞机声,我向外一看,发现住房前不远是一条铁路,在铁路上有一列满载从祖国运来物资的火车,正驶进离我们驻地很近的山洞。火车上空有两架闪着红灯的美国飞机紧跟着,看到这情景,我正感到惊奇,还未反应过来,敌机就炸毁了机车,我们的房屋也被炸塌了。一些同志被压在木头和瓦砾中,有的同志还误认为是敌机发现了我们,而引起轰炸和扫射。这时只听到分队长命今我们快速向后山撤退。我们爬出废墟,看到火车车厢里有很多人往下跳。我想就是跳下来也不一定能生还,真为他们担心。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又来了四架敌机继续轰炸,扔燃烧弹,火车在烈火中烧了一天,直到天黑我们路过时,火车的铁架子还是红红的。
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刚从祖国押运物资到前线的20军文工团队一部分队员及一些后勤人员,很多人在这次押运中牺牲了,有些人可能同我们一样还只有十五六岁,他们年轻的生命就这样被敌人夺走了。
妈妈经常对我讲,在朝鲜,天天都有美军的飞机、大炮来轰炸,炮弹呼啸而来,从头顶上飞过去,危险无处不在。
(老马根据母亲赵秀珍口述和有关资料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