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9月3日,是抗日战争胜利77周年。在这个难忘的日子里,我特别怀念父亲刘乃晏,父亲的音容笑貌,言谈吐露,特别是他在抗日战争的战斗故事,在我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记。
刘乃晏
父亲于1940年不满16岁参加八路军,先后在山东纵队蒙山独立支队独立营、鲁中军区费东独立营、鲁中军区警备2旅4团,参加了伟大的抗日战争。
他经常向我们讲起当年打仗的故事,有的故事充满惊险,有的颇具传奇色彩。今天,我把父亲抗战期间两次与部队打散,又两次找回部队的战斗故事,用文字记述下来,传承下去,作为对父亲最好的纪念。
1941年11月,日军5万多人,对沂蒙山区根据地进行了“铁壁合围”大扫荡,主要目标是消灭八路军115师师部、山东纵队指挥机关、山东分局等领导机关。
面对来势汹汹的日军,父亲当时在山东纵队蒙山独立支队2营5连,参加了艰若卓绝的40多天的反扫荡斗争。
由于敌强我弱,部队采取了分散掩护突围的方式,115师师部机关在罗荣桓巧妙指挥下顺利突围。但山东分局在大青山被敌人包围,经过一场激烈血战,大部分突围,但有近千人英勇牺牲了。
父亲在反扫荡斗争,两次因为执行任务和部队打散,但他坚定信念,不畏艰险,克服困难,重新找到部队归队。
一、艰难的归队
父亲参军后第一次与部队打散了,历经艰难找回了部队。
1941年冬季,日军对沂蒙山抗日根据地进行了大扫荡。
对于日军这次大扫荡,父亲刘乃晏说部队是有所准备的,每人除了配齐武器装备,还发了一斤馒头,准备长期进行反扫荡斗争。
敌人扫荡开始了,山东纵队蒙山支队2营5连战士刘乃晏跟随部队,向深山里转移。经过一天的急行军,黄昏时分在沂蒙山东麓的一个村庄驻下。
第二天早晨,父亲和副班长,还有一名战士去村南高地换岗。他们三个人向西南方向走了四、五百米,上了个小高地,交接完岗以后,隐藏在一个低洼处,密切注视着前方。不一会,父亲他们同时发现,东南边出现情况,一股敌人正在从东边、南边悄悄地包围我军部队驻扎的村庄,敌人的刺刀在晨光下闪闪发光,副班长马上向部队驻地发出信号,打了一枪。听到枪声,我军部队迅速从村子里出来,向西北方向撤退。敌人紧接着向村子里,向父亲哨位包围过来,父亲他们三个人向敌人打了几枪,扔了几颗手榴弹,随副班长撤退的命令,沿着西北方向的一条小路跑下去。敌人占领哨位后,用猛烈地火力追杀父亲和战友,父亲和战友拼命地奔跑,一口气跑了两三里路,见敌人没有追过来,他们三人稍作休息,随即又出发了。副班长说,按照部队撤退的西北方向去找部队。
父亲和战友爬上牛皮岭,这是蒙山东边的一个高地,隐藏在茂密的马尾松林里,监视着山下敌人的活动。敌人在山下村庄、大路上随处可见。到了下午,副班长不辞而别,弃枪逃跑了。当时对敌斗争异常残酷,意志不坚定者开小差的,时有发生。同行的战友(记不清名字)说,让父亲负责俩人的行动,他们商量好天亮后再行动去找部队。
父亲当时才17岁,参军一年多,父亲反复考虑怎么样才能找到部队。父亲坚信,我们的部队是坚强的部队,是拖不垮打不烂的钢铁部队,父亲决心,一定要找到部队,和部队一起去打击敌人,找不到部队决不罢休。
父亲边想边观察敌人的活动,同时搜寻部队的踪迹,观察了好一阵,却只听见远处有枪声,却不见部队踪迹。突然,父亲发现不远处地上有血迹,父亲和战友顺着血迹找了一百多米,发现一位伤者在一块大石头前面躺着,父亲走近一看,伤者是一位农村青年妇女,她看见父亲有些惊慌,父亲告诉她,不要害怕,我们是八路军。青年妇女一听是八路军就放心了,因为这一带是我军根据地,老百姓都知道八路军。她的小腿是贯通伤,被日军打的,父亲看了一下,安慰她伤势不重,从背包里取出洗干净的一件上衣,撕下一块,按照在部队平时学到的战时自救知识给她包上。
太阳落山了,周围的枪声慢慢停下来了,敌人陆续撤回去了。父亲决定下山看看,战友扶着伤者,父亲在前边带路,向山西北角一个村子走去。在路上,碰到了两位掉队的战友,一个和父亲一个连一班的,一个是兄弟连队的,一个叫杜玉贵,一个叫高德顺。他们也是早晨被敌人打散的,部队去哪了他们也不知道。父亲和他们相互介绍后,大家一致推举由父亲担任行动组长,带领大家一起去找部队。
在接近村庄时,迎面走过来三个老乡,说是找受伤青年妇女的,老乡见到八路军救了青年妇女,非常激动。青年妇女告诉老乡,八路军如何给她包扎伤口,给她吃的等等。父亲说八路军和老百姓是一家人,这是八路军应该做的事情。父亲和他们一起进了村庄,又碰见五、六个人,其中有本村村长,村长对父亲救了青年妇女表示感谢,并问父亲他们去哪里?父亲告诉村长,今天早晨打了一仗,和部队打散失去联系了。村长说先到村里吃点饭,打听一下部队去向再作决定。村长领着父亲等人来到村头上两间空房子,并吩咐村里人给父亲等人做饭。父亲和几位战友抱着枪依墙而坐,很快有人就发出了鼾声,父亲却睡不着,继续思索着怎么去找部队。
不一会,村长领着几个人带来煮地瓜、煎饼和开水,村长歉意的说:“好歹吃点吧,剩下的你们带上。”父亲和三位战友一齐说道谢谢,便吃饭了。父亲边吃边问村长打听到部队的消息吗?村长说问了好几个人,都说向西去了,不知道去哪里了。村长想留父亲等人住一宿,父亲和战友们决定不过一夜,休息一会就走,父亲把村长送走后,和战友们就地打个盹。父亲翻来复去睡不着,总在想,怎样找到部队。父亲觉着找部队要紧,赶紧进屋把大家叫醒,一起商定今晚就得走,刻不容缓找部队去。
父亲他们出了村向西行走,大半夜里走了十多里路,天快亮了,父亲和战友们来到就近的山上去隐蔽。白天到处都有敌人,父亲等人不敢贸然行动。他们在山上隐蔽,看到敌人在山下村子里窜来窜去,好在没有上山搜索。太阳落山以后,山下村子里很平静,父亲和战友们下山,边侦察边进了村子。村子里很静,父亲他们走了好几条街巷,才遇见一位老人,老人说村里人都在山里躲着。当老人知道父亲的来意后,带领父亲和战友们去山里找村长,让村长帮助打听部队消息。
来到山上,在一个山洞里,父亲见到有十几个老乡躲在这里。老人吩咐给八路军同志烧开水、做饭,并差人请村长过来。父亲和战友们喝着开水,乡亲们围过来,询问扫荡与反扫荡的情况,老人说了一声,把饭端来,让八路同志边吃边说,乡亲们把热腾腾的地瓜往父亲和战友手里放,父亲说不能吃老乡的东西,老人说你们自带的东西留着,在路上用,把这些地瓜吃了。并说让父亲他们吃完饭后在这里休息,让村长打听到部队消息再去找部队。不一会,村长来了,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人,非常热情,他告诉父亲,周边都有乡亲在站岗,让父亲和战友放心睡觉,明早就派人去打听部队去向。
父亲和战友商定,上半夜休息,下半夜轮流和群众一起站岗放哨。在山洞里,一位姑娘为一位战友缝了棉襖,一位大娘拿了些旧布,让父亲等人把腿包一包,有的战友还着单裤。
天还没亮,父亲和乡亲们一起吃了早饭,不久听到东边传来枪声,父亲让大家准备一下,看敌人有什么动作。
过了一会,山下村子着起火来,火越烧越大,整个村子都烧起来了,浓烟滚滚,烈日冲天。父亲和三位战友商量,出击打击敌人一下,把敌人引开,免得在村里作恶多端。但乡亲们一致反对,异口同声地说,鬼子把房子烧了,我们重新再盖,鬼子的家把式(武器)好,八路同志不能白白去送死,鬼子烧不掉蒙山,胜利就是我们的。乡亲们不让父亲和战友出击,是为了保护他们的生命。
鬼子一直折腾到中午才走。这个时候,村长带着打探部队消息的老大爷来了,老人说他去了好几个村,才打听到梧桐沟有八路的队伍。父亲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决心带战友们去梧桐沟找部队。村长安排乡亲们给父亲等人做饭。
太阳落山了,父亲和战友怀着感激的心情,带上乡亲们准备的食物,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乡亲,向梧桐沟出发。乡亲们一再嘱咐,一旦找不到部队再回来。
一路上,父亲和战友们快速行军,他们找部队十分心切。先去了上梧桐沟,又去了下梧桐沟,没有见到部队,也没有见到老乡。父亲顿时有些失望,便召集开会,和战友们讨论下一步行动。战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发表意见,有的说部队可能去了西蒙山,有的说兴许就在附近,杜玉贵建议今天先去东边大山隐蔽,摸清情况再作决定。父亲征求大家意见,一致同意去东边大山。
高德顺带路,父亲他们一气爬上了大山顶的北侧,选择了便于隐蔽、机动和观察的地方隐蔽下来。
天亮以后,父亲去大山顶向四周观察了一阵,周围很平静,只有远处有不间断地枪声,但没见到敌人。
下午东南方向响了一阵比较激烈地枪声,持续了十多分钟,杜玉贵说响枪的地方是在南沙沟峪一带。
太阳刚偏西时,负责观察情况的战友说来一个穿黄皮的伪军,父亲观察四周没有发现有敌人的部队,决定捉拿这个伪军。父亲和两个战友隐藏在伪军走过来的路边,等伪军走近时,父亲和战友同时把枪对准伪军,让他缴械投降,伪军乖乖投降了。经过审问,才知道伪军有1个营在附近,伪军营长认为这一带没有八路了,让这个伪军去传达命令,命1个连伪军由山东边的红口子到石岚宿营。父亲对这个伪军进行了我军俘虏政策教育后,把他放了,但把枪留下,这是一把崭新的汉阳造,另外三位战友一致要求父亲用上这把枪,父亲推让不过,接过这把枪,把缴获敌人的一百多发子弹按四个人平分了。
天还早,不能下山,父亲和战友们练描准,练臂力,父亲记述战斗间隙有空就得练,以增长杀敌本领。太阳落山了,父亲和战友们下山了,先后去南沟、李家洼、红口子、东张林一带寻找部队,见到一些老乡,但老乡说没见到我军部队。没打听到部队的消息。父亲和战友们只好再次上山隐蔽。
天亮以前,父亲和战友来到大青山北侧隐蔽,中午时分,和搜山的四十多个日伪军打了一仗,便迅速转移到红火峪东北山上。晚上去杨家居一带仍未找到部队,天亮以前来到燕子山,这一天还算太平,虽有敌人,但离得较远。晚上,父亲和战友去北边村庄继续寻找部队,找了几个村庄,没有我军部队。半夜时,来到杨家庄,刚到村南头被日军哨兵发现,父亲和战友迅速向西南撤退,敌人机枪、小炮开起火来,父亲等人在夜幕掩护下跑的飞快,到了胡家庄南沟东侧,敌人枪声停了,父亲他们就地稍事休息,才发现有位战友肩膀负了轻伤,流血不多,简单包扎后,大家又讨论去哪隐蔽,去哪找部队。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分歧较大,父亲考虑到刚才惊动了敌人,明天白天敌人肯定会在这一带搜查,应该到远一些的地方去隐蔽。父亲提出去黑峪子北山,那里山连山,比较安全,战友们一致同意。父亲想把负伤战友的枪背上,身高力壮的杜玉贵把枪拿过去,说谁也别争了。杜玉贵在前边,两位战友在中间,父亲在后边,一路上父亲不停地催促大家快些走。
东边已经见亮,父亲问高德顺来到什么地方,高德顺说:“组长,咱们刚过彩峪子。”父亲说天亮前能到大崮吗?杜玉贵说就这速度,黑峪北山也到不了,咱们不一定到大山上,在附近不显眼的地方可能更安全。父亲同意在附近找个地方隐蔽。父亲和战友们沿着大间河东南边的山路走了约一里多路,随即爬上西山,就地隐蔽。此地山头并不高,但地势险峻,到处是松树,是隐蔽的好地方。天亮以后,父亲他们吃了点东西,除一人警戒外其他人都去睡觉,父亲规定第二班岗由父亲和高德顺担任。快到中午时,父亲发现莲花石、黑峪北山都有敌人,乱喊乱叫乱打枪,东西大道上的敌人来来往往,敌人在村庄不远处点火做饭,太阳偏西时撤离村庄,随后村子里冒起大火,杜玉贵气愤地说,这些畜生,遭蹋完了村庄又烧房子,应该打击他们。
太阳落山前,敌人从山上、村里陆续向西撤,到那里去集合。突然,从东边过来二十多人,其中有十多个鬼子,路过大间河时又在烧房子。杜玉贵说,大部分敌人撤走了,我们打一下这小股敌人,父亲也是这么想的。不一会,还没等父亲和战友靠近敌人,大间河敌人突然撤走了。不过,东边又过来十多个敌人,父亲主张打这些敌人,大家一致同意。父亲和战友们隐蔽机动到山下乱石子村南口,父亲交待战友们沉住气描准了再打,待敌人走进有效射程内,父亲一声令下说打,一排枪打过去,打得敌人抱头鼠窜,狠狈地向西跑了。父亲和战友们进村,发现敌人丢下一个尸体,是刚才被父亲和战友打死的,父亲和战友们取出敌尸体上三颗手榴弹、五十多发子弹,分发了战利品。
父亲不忘初心,决定继续去寻找部队。他们沿着五彩、砰石子到了风凰崖,没有见到老乡,也没有见到部队,父亲和战友们来到凤凰崖东南山上继续隐蔽。整整一个上午都很平静,山上没有敌人,也没有听到枪声,山下路上偶尔有人走动,像是老百姓。下午太阳偏西时,五彩庄北边有几个人在打柴,眼尖的杜玉贵说:“好像是穿军装的,像我们的人。”大家仔细一看都说像,父亲派杜玉贵和高德顺隐蔽接近侦察一下。片刻,杜玉贵和高德顺回来了,说是像我们的人,但没敢去碰头。父亲担心别是敌人装成我们的人,再继续观察,拿准是我们的人再接触。过了一阵,有两个老乡从五彩庄出来往北去,父亲带领战友下山截住这两个老乡,经过询问确认五彩庄是我们的部队。父亲他们听说部队就在附近,高兴万分,立即奔赴五彩庄。进了村庄,哨兵问父亲是哪个单位的?父亲作了回答,问哨兵得知是蒙山支队1营驻在这里,父亲来到1营营部,得到消息,父亲的部队2营在馍崮后。
父亲找到了5连,连长,指导员见父亲归队了,非常高兴。吃过饭后,兄弟部队的战友回部队了,父亲来到连部汇报,他们认真听取了父亲和部队打散后,寻找部队的艰难经过,连领导觉着父亲忠于革命,克服困难,誓死不当逃兵,坚决找回部队的精神可贵。当天晚上在全连大会上表扬了父亲,第二天宣布父亲为3排8班副班长,父亲觉着班里几位战友年龄比他大,军龄比他长,建议另找人选,连领导鼓励父亲大胆工作,不能单纯看年龄和资历。
父亲参军后,第一次与部队打散,并且斗志不变,克服困难,非常艰难地找回了部队,继续投入打击日寇的战斗。
父亲曾对我多次讲过他与部队失散后又找回部队的故事,听来十分感人。我曾几次问过父亲,那个时候,刚开始就你一个人,面对气势汹汹的日伪军,你敢于亮剑;面对凶险,你硬是坚持下来。面临生死你是怎么想的?父亲回答我:那个时候,坚决不当叛徒,不当逃兵,那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多么朴素真诚地回答,透露出父亲的理想信念,革命斗争再艰难,也要挺过来,怕死不革命,革命不怕死,老一代革命战士都是这样的。人民军队从胜利走向胜利,彰显了理想信念的伟大力量。
二、历经生死的归队
父亲第二次与部队打散,又重新找回了部队。这还是1941年冬季,日军大扫荡期间发生的事情。
这是在大青山突围战中,父亲在黑山庵战斗中与部队失散,他勇敢地带领 6 名失散战友,其间有3名牺牲、1 名负伤,历经磨难终于找回到部队。
父亲在黑山庵失散的背景是,1941 年 冬季,日伪军 5 万多人,对我鲁中沂蒙山区根据地开始了疯狂的大“扫荡”。期间发生了大青山战役,这是抗战时期山东最惨烈的一次战役。日伪军一万余人将中共山东分局、省战工会、115 师机关以及姊妹剧团、医院、抗大一分校等单位的五千余人团团围住。在这场惨烈的突围战中,以牺牲千余人的代价,保存了四千多的山东党政军学抗日骨干,为今后山东的各个抗日根据地保留了有生力量。
在大青山突围战中,父亲跟随部队参加了反扫荡的战斗。日军扫荡时,蒙山独立支队一直在蒙山坚持战斗。那一年父亲 17 岁,在山东纵队蒙山独立支队 2 营 5 连 2 班任副班长。2连经过多次战斗,已经伤亡过半。在寒冬的日子里,连里一部分人仍然穿着单裤,父亲是其中之一。连续行军作战,经常饿着肚子,天寒地冻,有时候在山上露营,十分艰苦,同志们的体力都很差,许多同志带病坚持战斗。尽管如此,部队情绪仍然很好,坚信敌人的“扫荡”一定会被粉碎,我们一定能取得胜利。
1941 年 11 月下旬某日,5连经过几十里路行军,约在半夜时分进驻了黑山庵村,它坐落在东蒙山的腹地。
这一天晚上,父亲带二班岗,上岗后很平静,换岗的人来时已接近天亮。有狗不停地叫,父亲觉着情况有些异常,便前去侦察,向东走出约半里路,就听见前边有响声,父亲判断日本鬼子来了,迅速跑回村里报告连长。连长命令父亲2班去东门狙击敌人,掩护连队撤退,之后尾随连队向东南方向撤退,同时命令通讯员传各班向村南集合。
父亲命令一名战士负责保护“抗大”两名女同志,先随连队撤走,父亲跟 2 班长带其余 7 名战士去狙击敌人。不一会敌人就到了东门,父亲所在班 9 个人首先打了一排枪,接着投出了手榴弹,敌军遭我突然打击后,敌人机枪、小炮开始向父亲等人射击,随后敌人发起冲击,父亲和战友们边射击边分组掩护,交替撤退。父亲和一个战士掩护班里同志撤退后,遇见抗大女同志没有走,父亲命令那名战士带她快走,留下他一个人,他边向敌人射击边催促他们快走。父亲带了不少子弹,想多顶一会儿,让他们安全撤离。他们刚离开,敌人就从父亲右前方冲过来,切断了他尾追连队撤退的路线,他只好向西北方向撤退。
天亮了,父亲只能择地隐蔽,观察周围情况,没有发现附近有敌人,也没有我们的部队。
太阳落山了,天就要黑下来,他在盼天黑,可是天黑了,部队离父亲远去,就剩下他一个人,感到孤独无助,他从来没有这样担心和害怕过。这蒙山,山连山,夜幕空旷,林深苍茫,凶险重重。面对险境,父亲一个人找不到方向,找不到答案,此时他流泪了。
父亲是从沂蒙山区长大的,这里离他家沂南县双垢庄东梭庄只有十几里路,想回家很容易,可回家不就成逃兵了吗?不能这么做,父亲想好了,得去找部队,一定要找部队,就是死了,也是抗日死的,值得。理出了头绪,父亲就有信心了。
第二天,天已中午,附近没有发现特别情况,他又饥又渴,面前的雪已经吃光了,远处虽有但不敢去吃,怕暴露目标,盼望着天快黑下来。太阳西下了,突然,西边有一股敌人,约有一百多人向父亲这里运动,他顿时紧张起来,敌人越来越近,说话的声音都能听见。敌人爬上山岭停下来,但没有散开,就地坐下,有人扶枪站着休息,有人说:“我看八路军不敢在这山上。”也有的说:“八路军的事谁也说不准,我们不能大意。”不料,其中有一个伪军突然向父亲隐蔽的地方走过来,他背着枪过来,不像是因为发现父亲而来,父亲全神贯注地看着敌人的行动,并且用枪瞄准了敌人。这名伪军站住后撒起尿来,离父亲只有几十步远。他撒完尿没有向回走,而是向父亲这里走来,伪军看出来,他发现了父亲,在他边托枪边喊:“这里有八路”时,父亲一枪将他打倒,同时用力向伪军群里投了一枚手榴弹,乘手榴弹爆炸的烟雾和敌人混乱之际,拼命向西山下坡松树林里跑,这是父亲事先侦察选择好的路线,这里不但是树林而且是下坡,下坡跑得快。于是很快脱离了危险地点。慌乱的敌人边打枪边喊:“捉八路。”子弹在父亲周围呼啸而过,同时在他前方落了两发炮弹,飞起的弹皮打在树林里噼里啪啦地作响,他什么也顾不上,只有快跑,否则就有可能被打死。不知怎的,他往西跑,敌人却向西南方向追去。突然他听到对面沟西坡有响声,抬头一看,发现对面山坡上下来了许多日本鬼子,向父亲这里走来。他想此时逃跑已来不及了,但不能等死,他急忙向下坡猫腰走了几步,敌人离父亲越来越近,为避免被敌人发现,他钻进一丛松树棵里,把手榴弹弦拉出来,轻松地把子弹推上枪膛,万一被敌人发觉,就在这里与敌人拼了,最后拉响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绝不当俘虏。鬼子兵走到山沟底下,队伍很松散,有 30 多人,他们有机枪、小炮。敌人离父亲很近了,走路的声音都能听见。但敌人没有停步,也没有搜索,慢悠悠地爬上了东山坡,沿父亲刚才来的方向往东去了。敌人走远了,他才大松了一口气。
父亲在寻找部队的途中,不知遭遇到了多少危险,但父亲始始不被危险所吓倒,克服一个又一个困难,迎着一个又一个危险,继续行进在寻找部队的险途中。
父亲在寻找部队的十多天里,开始只有一个人,后来陆续遇到蒙山支队2营4连、6连的三名战友,还有1营的2名战友,他们都是在反扫荡斗争和部队打散了。大家凑到一起,团结起来力量大了,大家都抱有一个共同信念,就是坚决不当俘虏,不当逃兵,一定要找到自己的部队。他们一致推举父亲为班长,父亲把他们分成两个战斗小组,决心带领他们一起找到部队。父亲和这些素不相识的的战友重新集结,团结一致,互相帮助,互相支持,向着部队的方向寻去。
在寻找部队的路上,他们风餐露宿,饿了找群众要点吃的,或是到未冻的小河里找点鱼虾,还有山上野草等等。一路上,险情不断,几乎每天都要和日伪军遭遇,因为敌我力量悬殊,他们能躲则躲,躲不了就打一仗,几天过来,牺牲了3名战友。他们被敌人包围好几次,几次险胜敌人逃出包围圈。途中,还解救了不少被敌人抓捕的群众。
十多天后,他们来到周家庄一带寻找部队。这一天,天亮了,附近很平静,他们发现路上偶尔有些老百姓和我军人员来来往往,这让父亲十分高兴,已经多日没见到这种情景了,找到部队有希望了。
他们沿着小路继续向西走,很快遇到我军人员,父亲就向他打听我们部队的下落。天快中午时,父亲终于找到了蒙山支队 2 营 5 连,终于回到家了,一见到连长,父亲就抱着他哭起来,连长安慰他说:“回来就好了,这几天我们也一直为你们几个担心。”父亲跟连长到连部向连领导汇报了掉队十几天,又怎样历经艰难找回部队的情况,连领导给了他很多鼓励,并说:“你和那几个战士,在归队途中结下了很深的感情,你们班的战士,他们都很想你,也为你担心。”连长最后说了连队整编的情况,150多人的连队,现在只剩 下20 多人,全连现编为3个班,父亲为2班长,2班人数最多,也只有 6个人。
此时父亲才知道黑山庵战斗,5连伤亡不少人,后来又打了几次仗,人数才减少到现在这样。
因为先找到的是父亲的2连,另外两个战友还要去找所属部队,临别前,父亲和两位战友抱头大哭,因为他们在难忘的11天的岁月里,经历了多少生离死别的战斗和艰难,能活着回来找到部队太不容易了。
后来,父亲想找到那两位同生死共命运的战友,但一直没有找到。
刘乃晏
黑山庵战斗,父亲与连队失散十几天,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经历了艰险,得到了锻炼。1942 年 7 月,在抗日战争最艰难最困难的时候,父亲刚满18岁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在这场残酷激烈的反扫荡斗拿中,鲁中根据地党政军民付出重大代价,人口减少70万,村庄减少2000多个,八路军主力部队减员三分之一以上。父亲所在支队2000多人,只剩下不到500人。所在连队,由100多人锐减至20多人。当时,我军部队里也有人认为,天下是日本人的了,部队里有些人叛逃或开小差了。但父亲始终没有离开部队,即便战斗中掉队了,也要找回部队。
父亲坚信,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战争一定会取得胜利,他和许多战友带着这种理想信仰坚持下来,始终坚持对敌斗争决不退缩。人民军队从胜利走向胜利,彰显了理想信念的伟大力量。父亲怀着革命军人的理想信仰,顽强坚持战斗,即便在1942年以前抗战最艰难的时期,父亲和许多战友仍然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坚守信仰,坚持抗战到底。
(于2022年9月2日 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