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推荐语:虽然脱军装,仍然是个兵。军人的血性,军人的品德,军人的灵魂,已融化在血液中,变成一种行为习惯,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永远不会改变。董攀山的这个短篇以朴实的语言,满怀对军队的深厚感情,写出了一个转业军人自觉发扬人民军队的优良传统和作风传统,面对腐败和丑恶,敢说不,不屈服,始终坚持公平正义的良好风范,值得军人和曾经的军人们一读。
我原是W军区某部团政委。1998年响应党的十五大关于裁军50万的号召,主动要求转业到地方工作。先是任s市特殊教育大学人事处副处长,半年后升任为该处处长。
一般来说,在部队,到了正团,主动提出转业的不多,大都不愿意走。一是从正团到副师只一步之遥,能进一步当然好;二是到地方后不一定能够安排好,能坚持一年是一年,最后弄个退休什么的,保险;三就是愿意转业,自己也不提,让组织上、领导上提出来,这样可以借口自己在地方没关系,让组织上去做工作,省却自己的麻烦。总而言之,很少有自己主动提出转业的。可是,部队干部是要年轻化的,每年必须有一定量的干部特别是团职干部退出现役,转业到地方工作。不走怎么办?组织上、领导上做工作,动员,找他们谈话,也就是撵他们走。这就容易带来一个副作用:伤感情。有的同志转业到地方后,对部队很是恼火,有的甚至骂部队。这种情况被大家戏称为“反弹”。
我不存在“反弹”的问题,因为部队不让我转业,是我执意要走的,并且走得很急。从我提出转业到去s市特殊教育大学报到并被明确为人事处副处长,前后只一个月,而正常转业的同志这个过程差不多是一年。由于没有过渡期,从思想感情到行为举止都没有转换过来,总觉着自己还是在部队,还当着兵。特别是刚到地方后的那一段时间里,夜里做梦,总是梦见自己在部队如何同干部战士一起出操、训练、学习,同班子成员一起开会、讨论问题等场景。可以说,是我在事业最辉煌的时候,下决心说走就走的。正因为如此,我对部队一往情深。是部队这座大学校、大熔炉培养了我、锻造了我,使我从一个无知青年一步步成长为一个团政委。没有部队的培养,我有很大的可能像我儿时的伙伴那样,拼死拼活盖一座房子、娶一个妻子、生一堆孩子,然后再拼死拼活给每个儿子盖一座房子、娶一个妻子、生一堆孩子……当然,部队也有阴暗面,也有腐败,也有贪官污吏,但他们不能代表中国人民解放军,他们是人民军队的蠹虫,是穿着军装的人渣、败类,剔除了这些贪腐分子,人民军队将更加威武、文明和仁义。不管别人遇到过什么,做过什么,是怎么成长起来的,反正我从当兵到提干、再到当上团政委,没有给别人送过一分钱和一分钱的东西,也没有收过别人一分钱和一分钱的东西。所以,尽管我转业到了地方,有部队的同志到特教大学办事,我是全力以赴,尽最大努力落到实处;在公共场所遇上军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首先是感到亲切;在与地方的同志接触中,对方一说自己曾经当过兵,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许多。不过,这些都是偶然的、浅层次的,不足以说明问题,关键是把人民军队好的、优良的传统作风继承下来,发扬光大,像在部队当政委那样,秉公用权,不徇私情,把人事工作做好,当一个合格的人事处长。
怎样发扬人民军队的优良传统,当一个合格的人事处长呢?就是一切从学校的整体利益和长远利益出发,严格按政策规定办事:符合政策规定的,不找也办;不符合政策规定的,找也不行;确实需要照顾的,起码“硬件”要够,差距不能太大,叫多数人能够接受。主持人事处工作8年,共组织评聘各系列专业技术职务人员454人次,其中正高78名,副高116名,中级260名,没有任何不良反映,连一封告状信也没有;考察接收和引进各类人才565人,其成果条件和学历层次一年比一年提高,且都是各个专业技术岗位上特别急需的,各具体的用人单位很是欢迎;平均每年计发人员工资、校内津贴、过节费等2500多万元,办理工资晋档和工资标准调整达1100余人次,上缴社会保险、残疾金等52万余元,主持办理职称外语和计算机考试、工人考级、人员考研、出国留学等有关事项2200余件(次),都做到了照章行事,没有出现厚此薄彼的现象。人事处年年被评为先进部门,我也年年被评为优秀处级干部。有熟悉我的部队同志到s市出差,向特教大学的领导和老师打听我这个人怎么样时,回答是两句话、八个字:眼睛向下,公道正派。我听了后嘴上虽然不说,心里也是“滋”得一个楞一个楞的。当然,这种工作总结成绩部分式的写法是小说之大忌,不过为了说明问题,也只能这样了。对不起哈!
2005年夏,特教大学党委班子换届,上面给派来了一个新的党委书记。此人叫郑吾弛,虽是一个女人身,却长着一副男人的外表:浓眉,小眼,大嘴巴。不过,有一副高级的金丝眼镜一戴,倒也不乏文质彬彬的气质。我想,这一下咱们学校肯定更好了,专家治校嘛!大学是传授文化的地方,文化人当书记,内行,有利于事业的发展。她到职的当天,我就把学校有关人事工作的全部文件送给她一套,并把教职工队伍建设的状况详细向她作了汇报,以利于她熟悉和掌握情况,更好地对人事工作实施领导。她也很客气,连说谢谢,谢谢,希望多支持她的工作。我说没问题,咱别的本事没有,服从命令听指挥,好好干活,还是能够做到的。她说那好,那好。
这天上午,我和处里的几位同志正在商量工作,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我拿起话筒一听,是郑吾弛书记。她说,董处长,你过来一下。你们人事上有个事儿,我跟你说一说。
按照分工,校长负责人事工作。书记有什么事,一般先跟校长说,校长再交代给我。现在,书记亲自抓人事,难得!有书记的支持,人事工作就更好做了,我这个人事处长也就更好当了。她的办公室在三楼,我在一楼,我几乎是一步三个台阶地跑到了她的办公室。
“老董啊,”她拿出一份文件对我说,“上面要咱们报一个‘中青年专家’,我自己打算申报申报,你好好办一下。”
我心里“咔嚓”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这项工作已搞了多年,不光是我,其他人也都很熟悉。“中青年专家”,主要是从教学第一线的老师中产生,领导干部是不要这个头衔的。原来的领导包括书记、校长在内,谁也没有当过中青年专家,更没有人伸手要,尽管他们的成果很丰厚,完全符合标准条件。问题是,报你也不要紧,同一个光环,戴在领导干部头上,对单位的正面影响或许更大一些,关键是条件要够。中青年专家有严格的年龄限制,必须在55周岁以下,你已经56岁开始好几个月了,就这一条就不行。还有在专业上,特教大学推荐中青年专家,当然要推荐残疾人教育所需要的专业人才,如哑语、盲文老师,衣服剪裁师,汽车修理师,以及美术、舞蹈等方面的老师等等,而你在原单位是搞畜牧业教学的,研究驴和马杂交如何生一个更有力气的骡子,专业也不对口啊!不过这些个念头只是在我脑子里一闪而已,我马上批评自己说,人家书记既然伸手要,肯定有自己的道理。书记是正厅,你只是一个正处,难道正厅还没有你一个小小的正处有水平!这可是书记来后要你办的第一件事啊,如此对你掏心窝子,是对你的信任,别给脸不要,不识抬举,书记怎么说你就怎么办就是了,别想那么多。也许,你的那些想法,都是原来的规定,大概今年放宽了标准条件,报谁都可以呢!我说,好吧书记,我把文件拿回去,好好领会领会。
“不要说是我的意思啊!”看我要走了,她又叮嘱说,“不过,他们是什么意见,你要如实告诉我!”
我心里又是“咔嚓”一下子,并伴有明显的疼痛。按照规定程序,中青年专家的产生,是按照各单位推荐——人事处汇总拿出初步人选建议意见——专家组评审推荐——党委研究决定——上报的步骤进行的。就是不搞这么繁琐,至少多数党委班子成员得同意,也就是说必须向每一个校领导汇报。你伸手要我可以不向其他领导说,但别人的意见特别是反对的意见,我也不宜告诉你啊!如果有哪个领导不同意报你,我跟你说了,你再跟人家过不去,并因此而闹起矛盾来,我不成了挑拨离间的卑鄙小人了吗!郑书记怎么恁这样,说话办事怎么这么别扭呢!我心里沉甸甸的。
回到办公室,我把文件原原本本地看了一遍,还是原来的那些规定,一点儿变化也没有:55周岁以下,专业对口,教学成果突出等等。这么一来,我就更加背遭芒刺、如坐针毡了。我本来并不抽烟,这时竟跑到附近的商店里买了一包“大前门”,一颗接一颗地抽起来。我想,怎样向其他领导汇报呢?就说我们人事处的意见是报郑吾弛书记,那么为什么报她,她的贡献有哪些,符合条件吗,一条也说不过去。不报她呢,看她那志在必得的样子,肯定不行,肯定要得罪她。整整一个上午,我把一盒烟全部抽完,也没想出条合适的理由。就在快要下班时,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是二级单位的两位老师,一个是搞哑语教学的,一个是搞盲文教学的,在本专业领域里,二人的造诣都很深,在全国都有一定的名气。这次推荐中青年专家,上报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绝对没有问题。估计他们来的目的,也是想探听一下推荐上报中青年专家的事。
“董处长,”他们其中的一位羞羞答答不好意思地说,“听说今年推荐中青年专家的工作开始了,俺俩想问一问,竞争激烈不激烈。如果不影响别人,我们就申报,否则我们就不报了。” “谢谢两位老师的体谅,”我吞吞吐吐地说,“很激烈,今年准备报一下郑吾弛书记。”我没有说郑吾弛伸手要,而是说准备报她。
“那好,那好,我们就不报了,不报了,就当我们没说。走啦啊。”
真感谢两位老师的高风亮节,不争不抢。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有了一种如释重负之感,随之一个能说出口的、也是一个非常卑鄙的建议意见(我始终是这样认为的)在我心里产生了。下午一上班,我找到校长、副书记、副校长等各位领导,说:上级来文要咱们推荐一名中青年专家,我们摸了一下底,没人申报。人事处考虑,上报郑吾弛书记,你看行不行。
既然没人申报,浪费了名额怪可惜,那怎么不报呢!各位领导都很痛快,连说可以可以,尊重你们的意见。
其他领导同意了,我并不轻松。领导们同意,是对郑吾弛的尊重,也是对我工作的支持。毕竟这些年来,人事工作都是本本分分的,没搞过一点儿弯弯绕。我打的这个马虎眼,他们没有识破,准确地说,是不予识破,是我利用了他们对我的信任。但是,同意上报只是第一关,最终还要市里批准,上面要是不同意,还是等于零。多年来的经验告诉我,上面同意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这个条件规定得太具体了,55周岁以下,某年某月以后出生,只要识字都能看出来,哪一级、哪个人也不敢破这个例。原来上报别人时,我都是派处里的其他同志去,这次我亲自出马,希望上级有关部门能给我个面子。
“你看文件了没有?”具体办事的是一位年轻的科长,看样子也就是相当于我一半的岁数,但是说话毫不客气。“文件明确规定55周岁以下,你们这都56了,还报什么报?”
“不就是超两个月吗?”我陪着笑脸说。
“两个月?两天也不行。把材料拿回去!”
“我们再换一个人行不行?”
“不行,”年轻科长回答得很干脆,“你以为我们是开店卖东西吗,不合适可以退换!当初,可是你一趟又一趟来找我们,要我们无论如何给你们一个中青年专家的名额,说你们单位够条件的老师如何如何多,要照顾残疾人的教育问题,这就是你们够条件的老师啊?”
我无言以对。特教大学是一个小单位,在校生少,老师也少,上级不是每一次都给名额的,这次推荐中青年专家就没有给我们。可是,我们单位条件过硬的老师确实多,特别是45至55岁这个年龄段的教授、副教授,他们可谓德艺双馨,个个都顶呱呱的。不把他们及时推出来,是人事工作的失职,也是对全校工作成绩的埋没。为此,我报请有关领导同意,先后到上面跑了五、六趟,才把这个中青年专家的名额争取了下来。但是,由于郑吾弛这么横插一杠子,更由于我的丧失原则,讨好领导,眼睁睁地看着浪费掉了。我愧对老师,愧对学生,愧对全校每一个教职工,是严重的失职渎职啊!如果不是上报她,上报任何一个老师,学校又多了一个中青年专家。不行,我得跟郑书记好好汇报汇报,也许她没接触过人事工作,不知道有这项规定;也许她工作忙,没有细看上级来文。要叫她知道知道,类似这样的事,不能再干了。到了单位后,我径直去了她的办公室。
“书记,”我诚恳地对她说,“上面卡得很死,55周岁以下就是55周岁以下,超一天也不行。”
“这个我知道。”她一脸的轻松。
我几乎晕倒。原来你知道!知道还伸手要,知道还要我欺骗其他领导上报你,典型的与民争利、损人不利己嘛!
“可是,名额瞎了。”我带着哭腔,愤愤然地说。
“是吗,”她起身将自己的茶杯加满水,“瞎就瞎了呗,上面实在不同意,咱也没办法。”她满脸的不屑,那表情分明是在说,我向她作汇报都是多余的,不会办事。
我的心不是“咔嚓”响的问题了,是剧烈的疼痛,胸腔里像是塞了一团烂棉花,有说不出来的难受。“中青年专家”、“全国优秀教师”、教授、副教授等荣誉称号和职称的推荐和评选,全校关注。选出一个好的来,带动一大片;推出一个差的来,打击一大片;瞎一个名额,是对全校老师积极性的挫伤。身为书记,你应该对全校负责啊,怎么瞎就瞎了呗,太不负责任、太没有水平了吧!事过不久,上级来文要求推荐上报一名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人员。她又伸手要,我被迫故伎重演,又上报了她。结果因专业不对口,又一次造成名额的浪费。两次的失职渎职,使得不少教职工对我产生了不好的看法,认为我下眼皮肿,只会向上看,不惜牺牲全体教职工的利益来讨好领导。而我呢,还得守口如瓶,不能透露半点儿事实真相。如果我对别人讲,不是我要上报郑吾弛书记,是她伸手要的,一旦传到她的耳朵里,问题会更糟。我安慰自己说,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吧,你还没看出来,郑书记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心里怎么想嘴就怎么说,光明正大,不会来阴的。这要比耍手腕、弄权术的领导好。遇上这样的领导,是一种荣幸。这么一想,我心里也就轻快了一点点儿。
这天,我正在办公室里起草一个有关人事工作的文件规定,键盘学院的一个老师来找我。这位老师是一位钢琴大家,全市闻名。他一辈子没有结婚,没儿没女没老婆。55岁那年,他申报教授资格。学校和市高评委都推荐评审通过了,人事局也备案了,就在准备聘他为教授、为他兑现正高工资的时候,他身体不好,要求按副教授办理退休手续,到国外他姐姐那里去养病。当时,我刚刚转业到特教大学,对有关的政策规定不熟悉,只是从好意出发,认为啥都是次要的,身体要紧,就按他的要求办了。事后才知道,他是市政协委员,任届不满,别说55,就是满60岁也不能按副高让人家退休。他对我说,那时候他也不知道有这个规定,病愈从国外回来后,听别人说了后才知道的。并对我说,董处长,责任不在你,在我自己。现在我有两个想法,一是聘我为教授,正常上班;二是按正高给我兑现退休金。这两条答应我一条就行。我说,第一个不好办,你已经退了,再聘你为教授,是要占岗的,挤兑别人。第二个可以。我向领导汇报一下,如果领导同意,就给你按正高发退休工资,怎么样?他说,行。我先是找了校长、副书记、副校长们,他们都没意见,最后到了郑吾弛那里。
我详细向她做了汇报后说,当时按副高叫人家退休是不对的,现在只按正高给他发退休工资,要求不高,是合理的,应该答应他。我想,政策规定很明确,其他领导都同意,大概不会有啥问题吧。没想到,她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说,你说的这个事应该办,不过不慌,你先把这个事办了再说。边说边递给我一份类似求职材料的东西。
我接过一看,也是键盘学院一个未婚男老师的事。不过这个老师年轻,30来岁,长得也很帅,刚从上海读完博士回来。他只是一个讲师,要求越过副教授直接评教授。这实在有点太出格了。副教授满5年才能正常申报教授,不满5年算破格,而破格的条件非常苛刻,没有特别重大的贡献是不行的。这个老师不但破格,还要越级晋升,成果呢,只在有关期刊上发表了三篇论文,近三年一节课也没有给学生上过,别说越级评审,连正常申报的资格都没有。
“这恐怕不行,”我说,“越级晋升,差距太大。”
“博士嘛,”郑吾弛说,“高层次人才。”
“在他之前,咱们学校博士有好几个,博士后也有,都是逐级晋升的,条件都比他过硬。有个横向比较的问题。”
“这么说,你认为这事不能办?”
“不能办。”我轻声说,唯恐刺激了她。
“那你刚才说的这个事也就别办了!”她满脸的不高兴。
我很生气。这根本就是两回事嘛,怎么能把二者搅混在一起,该办的不办、不该办的硬办呢!
“不办可以,”我说,“可他是市政协委员,如果他找到上面,上面责成咱们办,那就被动了。”
“噢,”她又扶了一下自己的金丝眼镜不动声色地说,“你分析得对。好,这两件事你就看着办吧,啊!”
我心里一阵高兴。看来,郑书记还是不错的,只要把具体情况和有关的政策规定向她汇报清楚,她还是很通情达理、很有正事的。回到办公室,我把那个老教师的事情办了,把那个年轻男教师的事情放下了。
这天开处级干部会,我和一位平时接触比较多、说话比较直接的同事坐在一起。他问我说:“郑吾弛叫你给那个年轻的男教师评正高,你是不是没有同意啊?”
“是。”我说。
“哈哈,你可坏了人家的好事了!”他一脸的神秘。
“啥好事?”我不解。
“谁还不知道,二人早有一腿子了。你不叫那个年轻的男老师评正高,那个年轻人不上郑吾弛的床,郑吾弛还不拿你撒气。小心吧,郑吾弛要办你!”
“别胡扯,说话要有根据。”
我之所以不相信,是因为我是这样想的:按规定为那个年老的男老师兑现正高工资、不让那个年轻的男老师申报正高,是对全校负责,首先是对郑书记负责。同是特教大学的老师,并且还是同一个键盘学院的,符合政策规定的不办,不符合政策规定的非办不可,就没有公平、正义可言了。就是我守口如瓶,把黑锅完全替她背下来,但纸里包不住火,早晚有一天大家会知道的。到那个时候,大家一齐起来反对她,那就麻烦了。无论从眼前,还是长远,我都是为她好,绝无半点恶意。我想,堂堂一个正厅级干部,是会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对于同事的提醒,我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
大概过了一个来星期,这天,郑吾弛突然亲自跑到我的办公室说,老董,你们人事处抓紧把去年下半年以来全校完成科研工作任务的情况统计一下,越快越好。三天,只三天时间。三天以后,党委开会听取你们统计结果的汇报。统计不上来,拿你是问;完不成任务者,要缓聘和解聘几个教授、副教授!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子。联想到那天同事的提醒,我不得不有所多虑了。按规定,我没让那个年轻的男讲师越过副高评正高,难道还真的得罪了郑吾弛,她真的要办我了?在郑吾弛那里,科研就是论文,论文就是科研;统计科研工作量,就是统计每位老师在哪一级刊物上发表了几篇论文、每篇论文多少字、合计多少分。这是一项很脱离实际、很不得人心的工作。特教大学与普通文理科院校不同,普通文理科院校是必须要发表论文的,因为他们要研究克隆羊、克隆牛、嫦娥飞天,不首先拿出高质量的论文,就产生不了实物成果;而特教大学是教给残疾人一技之长的,是技能型教学,他们的科研就是方法和技巧,把哑语、盲文教好,把舞跳好,把衣服做得漂亮等,科研就在其中了。所以,一直以来,对论文的要求并不高。郑吾弛来后不行了,她提出“以教学科研为中心”的口号,逼着老师们写论文,写不够规定的篇数不能评副高、正高,已经评上的要考核为不合格。为什么呢?因为那个年轻的男讲师是搞理论的,只能写论文,不能干别的。由于从私利出发,量身打造,此举一出,全校哗然,连多数校领导都持反对意见:什么是科研,难道写几篇“作文”就是搞科研了,花钱就能发表,连写都不用写,枪手有的是。再说,学校就是要以教学为中心嘛,怎么以教学科研为中心呢!多中心等于无中心,以教学科研为中心,其结果必然是教学工作搞不好,科研也落空。她要我统计科研成果,就是要置我于“两难”境地:你不统计吧,不服从领导,怕出力干活,不行;统计吧,将得罪全体教职工。正常情况下,把全校发表论文的情况统计起来,并最终折合成分数,排出名次,要一个月,现在要我们三天时间拿出来,显然是设置的一个陷阱。再者,科研工作由科研处负责,标准条件都是科研处制定的,具体工作也一直是科研处抓的,怎么突然间叫人事处统计科研工作量完成情况呢?人事处本来人员就少,算上我共4个人,且那3位都是女同志,其中一位还怀有8个月的身孕,整天挺着个大肚子和大家一起加班加点。目前,人事处正忙于职称评审工作,这是全校的一件大事,人人关注,一点儿也不敢分散时间和精力。在这种情况下,叫人事处再额外统计论文发表的情况,确实忙不过来。尽管如此,我还是努力说服自己,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仅仅要人事处统计一下科研工作量,不足以说明郑书记耍手腕,弄权术,故意整人。正因为这项工作难推动,才叫你们人事处统计呢,这是对你的器重。再说,评职称有论文的要求,人事处也应该熟悉科研工作的情况。统计就统计吧,无非多加几个班,多辛苦一下,这样的事我干多了,在部队的时候还经常熬通宵呢,还在乎这一下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吃住在办公室,和全处人员一起,一个单位一个单位、一个人员一个人员的沟通、了解,然后加减乘除,反复计算;有老师不配合的,则多向人家说好话,请求人家看在老大哥、老弟的份上多支持支持工作;实在忙不过来,就把孩子、老婆动用起来帮忙。三天时间,如实、如数地统计了上来。拿给科研处的同志过目,科研处的同志都说统计得好。
“就这些?”党委会上,郑吾弛瞥了一眼统计表质问我。她嫌上面的数字太小
“就这些,”我回答,“老师们写的论文都不多。”
“你这个人事处长是怎么当的,”郑吾弛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牵头不力,连个科研成果都统计不上来,你还能干什么!前两次上报“中青年专家”和享受“政府特贴”人员吧,你欺骗我说没人申报,把我报了上去,结果造成名额的浪费!你还有脸面对校领导、有脸面对全体老师吗?啊!”
真是太卑鄙无耻了!自从第一次她要我上报她为中青年专家,并不许说是她的意思之后,两年半已经过去。在这期间,我始终守口如瓶,没有向第三个人透露半点儿不利于她的情况,并且要永久地保密下去。可是今天,她却颠倒黑白,把所有的污水都泼到我头上。问题的严重性还在于,对其他领导来说,上报她为中青年专家和政府特贴获得者时,我确实是用欺骗的手段获得他们同意的。她这样做,就是想激起其他所有领导对我的愤怒,希望大家站起来,纷纷指责我,要我的难看。可惜她错了。谁傻啊,只有玩弄权术的小人才愚蠢。最初上报中青年专家时,我一说上报她,领导们心里就清楚了,只是不愿意戳破那层窗户纸。她现在把所有脏水都泼向我,使其他各位领导更感不满。 本来有科研处,为什么非要叫人事处统计呢,明显是故意整人嘛!还有,统计的目的又不是上报,上报要弄虚作假,显示自己的政绩,统计是为了看看大家撰写和发表论文的情况怎么样,不是越实越好吗,怎么成了罪过呢!如果真要虚报统计数字,她又会指责人事处弄虚作假、欺骗领导呢!更令人不齿的是,好汉做事好汉当,既然你自己伸手要中青年专家和政府特贴,就大胆地承认,或者不说,干嘛强加在别人头上呢!因此,她的拙劣表演,并没有换来她希望的那种局面。各位领导不但不责怪我,还都对我投以同情的目光,个个默不作声。郑吾弛自感没趣,只好悻悻然地宣布散会。当初,她扬言要解聘、缓聘几个教授、副教授,这时也不提了,等于逼着人事处加班加点做了一次无用功。可以说,她的第一个损招以失败而告终。
之后不久,学校要进一批人,其中一个拟进来的人选是学校一位老职工的女儿。既然是直系亲属,同等条件下当然优先考虑,只是当时领导们意见不一致:有同意接收的,有坚决反对的,郑吾驰也是反对的。为稳妥起见,我拿了个折中的方案:暂缓考虑。意思很明确,现在时机不成熟,不宜急着办理。万一把事情搞僵了,就真的进不来了。会前个别酝酿时,郑吾弛同意暂缓;召开党委会讨论研究时,她也是同意暂缓;就是最后她总结归纳拍板时,也是同意暂缓。可是,会议一结束,我摊上大事了。
那天由于会议开得时间比较长,散会之后,已过了下班时间。当我回到临时住处,一脚门里、一脚还在门外的时候,兜里的小灵通响了。我拿出来一接听,是那位女儿要进来的职工打来的。
“董处长,”对方的情绪很是激动,“俺闺女要进来,你咋不让进啊!你不让进你考察俺干什么,你这不是点化人吗?”
“谁告诉你的?”我说,“根本不是这回事!”
“郑吾驰书记……”由于对方过于激动,一下子说走嘴,也道出实情了。他立马改口道,“你别管是谁说的,反正是你不同意!”
郑吾驰啊郑吾驰,你这个人真像你名字的谐音一样——真无耻。要注意保密,不要把会议上的情况泄露出去,这是最起码的常识,也是你每次主持召开党委会时都反复强调的。可是你身为书记,却把会议上的情况第一时间告诉当事人,你还有一点点儿党员领导干部的气味吗! 你如实泄露党委会上的情况就够成问题的了,可你竟然把会议精神颠倒过来传达,挑动别人打架,你是何等的卑鄙无耻!“暂缓考虑”恰恰是为了把这个职工的女儿调进来,你怎么说我不同意呢?退一万步讲,就是我不同意,可一经党委会讨论决定,就成了党委的意见,首先是成了你郑吾驰的意见了。你如此出卖我,不就是要那位职工跟我闹,说我胳膊肘向外扭,不是个东西,从而把我搞臭吗!后来我才知道,这种出卖别人的无耻行为,不是第一次了,是郑吾驰的一贯伎俩。每次党委会一结束,她都是第一时间将会上的情况透漏给当事人,好事、正面的事,如提拔谁了、奖励谁了等,她说是她如何如何说了话的;孬事、反面的事,如处分谁了、谁的要求没得到批准等,她说别人如何如何坚持,从而抬高自己,挑拨离间。也是后来我才知道,她之所以对我不满,除了我在一定程度上阻挠她以权谋钱、谋色、搞贪腐之外,还因为我没有把其他领导与她的不同意见告诉她。如果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两面三刀,见风使舵,经常不断地到她面前说其他领导的坏话,打别人的小报告,她就不这么跟我过不去了。也是后来我还听说,她刚到职时,我把人事工作的全部文件给了她一套,就使她有所反感了。我的用意是让她及时熟悉人事工作的情况,便于对人事工作实施领导,她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我那是用制度规定约束她,是给她来个下马威,她是不愿意受任何制度约束的。她要像动物世界里的虎王、猴王、狗王那样,把特教大学当做自己的世袭领地,把全体教职工和学生当做她的统治对象,想搞哪个搞哪个,想办哪个办哪个,为所欲为,称王称霸。前几次,我还总是想象着她心直口快,不会玩阴的,现在看来我真是高看了她。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干部特别是各级领导干部尤其是党政一把手,应该是德才兼备、以德为先、首先是个好人。像郑吾驰这样的人渣,本来连个副科都够不上的,为什么当上了正厅?她是怎么提起来的呢?我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第二天,上级召开事业单位人事制度改革工作会议,通知要求各单位党委书记和人事处长参加,我和郑吾驰去了。会议开了一整天。晚上会餐时,他们当领导的一个房间,我们工作人员一个房间。我边吃饭边认真思索会议精神如何传达贯彻落实的问题,饭吃完了,一个初步传达贯彻落实的意见也在脑子里形成了。我打算先向郑吾驰口头汇报一下,她同意后,我连夜加班拿出一个书面意见向党委汇报,然后发全校贯彻执行。饭后,我到他们就餐的那个房间门口等她。这时,其他就餐的领导都走了,房间里只剩下郑吾驰和她的一个老熟人。许是多日不见,许是关系很铁,许是酒后吐真言,许是自感有后台不怕什么,郑吾驰说起话来很是肆无忌惮,也就很接触问题的实质。
老熟人:“老郑,听说你在特教大学搞得动静挺大?”
郑吾驰:“当然。不大能行吗,不大我的钱能捞回来吗!”
老熟人:“当上个正厅花了多少钱?”
郑吾驰:“这个数。”听话音,郑吾驰像是伸出5个手指头。
老熟人:“5万?”
郑吾驰:“哪里,后面再加上两个0。”
老熟人:“啊,500万。你可真舍得下本钱。这几年你在原单位管科研立项,可真没少捞了。小心进去!”
郑吾驰:“嘁,这年头,不捞白不捞!再说,不捞行吗,不捞我有钱送吗,不送我能提起来吗!进去,只要送上钱,就进不去,即便进去了,也得怎么把我抓进去的怎么把我放出来。这就叫有钱能使鬼推磨!”
老熟人:“呵,还一套一套的,佩服。听说,你还养个小白脸?”
郑吾驰:“那算什么,你不早就包了个小蜜吗!”
老熟人:“哈……”
郑吾驰:“嘻……”
老熟人:“哎,听说你们那个人事处长,在有些事
上不听你当当?”
郑吾驰:“何止有些事,何止不听当当,他简直时时处处跟我过不去!跟他交代个事吧,他总是这条例、那规定,这标准、那条件的,把我的关系都给卡掉了,一次评职称,就使我少收入四、五十万。气死我了!”
老熟人:“所以,你要办他?”
郑吾驰:“办他!”
……
我转身离开了就餐的地方。如果说,在此之前,我对郑吾驰是由敬重到敬畏,由敬畏到轻蔑的话,那么现在对她则是绝对的憎恶了。难怪素质恁么差,原来是花钱买上的官。真是好的政治生态造就好人,坏的政治生态催生乌龟王八蛋啊!我只是个正处不假,但我是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干起来的;你虽是个正厅,却是花钱买来的,并且还是用的贪腐的钱,和你相比,老子不知要高尚多少倍!你玩弄的那点儿小权术、小手腕儿,都是些下三滥的玩艺儿,好人是不屑于使用的,你算老几!人在做,天在看。这个天就是党,就是人民群众。我相信,对这样的腐败分子,党纪国法是不会放过她的,迟早会严加惩处。不过,在党纪国法惩处她之前,我要用她不愿意接受、但还不得不接受、接受后又不敢声张的方式,来教训教训这个败类和无耻之徒,为党纪国法的正式实施进行一次极小规模的秘密演练。
大约到了晚上10点,郑吾驰出来了。看样子喝了不少,走路有点摇摇晃晃的。她看我站在路中间,明显一愣,问我说:
“老董,你还没走?”
我不说话,等她走近。
按照原来的行为方式,这时的我应该一手接过她的手提包,一手拉开车门,伺候着她坐进汽车里。但是,这些熟练的动作我一个也没有做,像一座铁塔一样,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你!”她似乎看出了什么,连眼也瞪大了。
我飞起一脚,直朝她的私处踢去。她“哎呀”一声,很自然地撅腚、弯腰、把脸送给我。我就势一个上勾拳,正中她的下巴磕。她又是“哎呀”一声,向后倒退五米后,一腚蹲在了地上。
“好你个姓董的,胆敢打我,我要叫你的人事处长干不成!”
“老子早不想干了!”
说完,我扬长而去。
她的座驾就在旁边。按理儿说,这个时候她的司机就在车里,应该出来制止,甚至也回敬我一脚一拳。可是,自始至终没人出来。事后,我问她的司机说,当时你是不是不在车里,还是睡着了?师傅回答说,董处长,这条老母狗,老骚货,我们早就对她恨之入骨了,只是敢怒不敢言,更不敢打。那天晚上我就在车里,看得真过瘾。你打得好,给我们,不,给咱全校出了口恶气!
之前,我还为我的鲁莽行为所担心,担心别人说我不懂法,或知法犯法,不应该打人,尤其不应该打一个女人。现在看来,在这个问题上也应该具体的情况做具体地分析。打人是不对,但得看打的是什么人。像郑吾驰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是人了,也就无所谓男人和女人。她是糟蹋人民血汗、损毁党的形象的野兽。她拿着人民的血汗钱,又干着祸害人民的勾当,吃爹喝爹又害爹。有位名人说过,坏人是教育不好的,因为他爹的精子和他娘的卵子一结合,就决定这是个坏种了,是先天性的,后天再怎么教育都白搭。打她,完全是为民除害。我想,真正的共产党员,一切正直善良的人们,是会原谅我的这个小小的错误的。如果说,打死她必须偿命的话,那么,我愿意和她同归于尽——为了党的事业!为了公平正义!!
2007年6月,处级干部调整。有了前几次的过招,特别是有了郑吾驰挨打时给我的“通知”,我心里有了底。调整干部,名曰优化干部队伍,实则是郑吾驰排除异己的又一阴谋手段。第一步是在正高、正处以上人员范围内搞所谓的民主测评,对现职干部赞成票过半数的留任,不过半数的要挪动地方。尽管郑吾驰四处倒拉选票,动员一些人不要投我的赞成票,但我的票还是远远超过了半数。看阴招不奏效,郑吾驰只好来明的了。
“老董啊,这次测评,你得票不多啊!”这天,郑吾驰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说。听口气,官气十足;看架势,一副随时躲避的样子。看来,她很怕我的上勾拳。
“多少啊,还能不过半数?”我问。
“不过。”她把身子连同椅子往远处拉一拉。
“拿出来,我看看!”
“那不能看!”她又把身子连同椅子往更远处拉一拉。
我笑了,当然是鄙夷的笑。郑吾驰,你要是个市委书记、县委书记、哪怕是个乡党委书记也好,面对的人数多,值得耍耍手腕,搞搞权术。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事业单位的书记,全校有多少个教职工,数都数得过来,谁不认识谁啊?有话直说即可,没有必要如此煞费苦心地搞阴谋、耍诡计!你耍手腕也不要紧,别叫人家看出来。你一撅腚人家就知道你屙啥屎,还算本事吗?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增强透明度,不搞暗箱操作。你连测评的票数都不敢说一说,这符合增强透明度的要求吗,是不是暗箱操作?你机关算尽,不就是不想让我当人事处长,从而为你更顺利、更方便地搞贪腐扫清障碍吗。其实,从你伸手要中青年专家并造成名额浪费的那天起,我就不愿意当这个鸡巴屌毛人事处长、不愿意当你的私人用具了。你不要以为我多么在乎这个位子,部队的团政委我说不干就不干,还在乎一个小小的人事处长。关于这一点,那天晚上我送你一脚一拳的时候说得很明白。不过,我不能主动提出辞职。就郑吾驰这个德行,我如果提出辞职,她会给我制造一系列的谣言,比如说我利用人事处长的位子以权谋私,养情妇、收受贿赂,怕干得时间长了暴露,不敢再干了;或者能力水平差,干不了,只好辞职,等等。非得从她嘴里明确说出来,不让我干了,否则我坚持一天是一天,把她对单位的损害降到最低。我不说话了,等着她摊牌。
“老董啊,现在还有三个位子:一个是宣传部长,一个是哑语学院书记,一个是盲文学院书记。你看你选哪一个?”
既然是公开“逼宫”,我就没有必要赖在人事处长的位子上了。如果那样,就真的成了我利用人事工作以权谋私、捞取好处了。我合计了一下,按理说,宣传部长是最适合我的。一当兵就搞宣传,多少大的教育实践活动我都搞了,小小的一个事业单位的宣传工作,我只用十分之一的时间和精力,绝对玩得滴溜溜的转。但是我不干。干宣传部长,还得在她眼皮子底下工作,还得按照她的用心胡说八道,还得伺候她,伺候这样的卑鄙小人,还不如玩玩宠物。至于两个教学单位的书记,哑语学院没有副书记,去那里当书记,既要管老师又要管学生,累;而盲文学院配有副书记,到哪里只管管老师就行了,轻快。我累了,真想找个地方歇一歇。
“去盲文学院吧!”我说。
“诶,这才是好干部嘛,服从组织需要。”郑吾驰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得意的笑。而此时,她的身子连同椅子已经移到了墙根,无法再往更远处移动了。
调整的结果仍是在正处、正高以上人员范围内公布的。按理儿说,这是一件好事情,人人笑逐颜开才对,可是没有这样的气氛。从面部表情看,大家心情都很沉重。我心里当然也不好受,但不是留恋人事处长的位子,是担心这几年我为郑吾驰背了不少黑锅,特别是“中青年专家”、“政府特贴”两个名额的浪费,使全体老师恨透了我;郑吾驰也造了我很多污蔑不实之词。明白真相的老师好说,那不明白真相的呢?再加上人事工作本身容易得罪人,肯定有不少人对我有意见,甚至恨我。我当人事处长,人家怕我打击报复,敢怒不敢言;现在不当人事处长了,估计打我的、骂我的都有。唉,打就打、骂就骂吧,谁叫你为郑吾驰背黑锅呢,活该!我做好了思想准备,无论大家怎样打我、骂我,我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散会后,我随着人流往外走。刚刚走出礼堂大门,“呼啦”一下子,一群专家、教授们围了上来,争相与我握手。这个说,董处长,感谢你这些年来对我们的关照;那个说,董处长,我们错怪你了,有些事我们原来不知道,现在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待老师们刚刚离开,一些二级单位的院长们又围上来了。声乐学院任院长说,既然下来当书记,怎么不到我们那里去啊,我们举双手欢迎你!任院长话音刚落,舞蹈学院衣院长又接上了,说,是啊,怎么不到我们那里去,嫌我们穷是吧。还有其他领导和老师说的啥,我都听不过来了。郑吾驰在党委会上指着我的鼻子骂,使我无辜受冤,我没有掉泪;郑吾驰把党委会上的情况颠倒后透漏给当事人,使我倍受委屈,我没有掉泪;郑吾驰公开逼宫,我更没有掉泪。而此时此刻,我泪流满面。世上还是好人多啊!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政声人去后!!!不在位或者说不在关键岗位了,人家还记着你的好,就凭这一点,足矣!金碑银碑不如老百姓的口碑,有全校教职工的理解和支持,什么都有了。我满腔的不愉快一扫而光。郑吾弛,真应该感谢你!
与我一起“挪窝”的还有好几个。一个是组织部部长。组织部长是一个很优秀的同志,一直作为后备干部准备提升为副校长或副书记的,这次却被平调为工会主席。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犯了与我同样的“错误”——不同意那个年轻的男教师越过副科、正科、副处一步到位提正处;还有一个是家电维修学院的书记,这次平调到了剪裁学院当书记。原因是他与家电维修学院院长搭档配合得太好了,郑吾弛害怕各个单位的党政一把手过于团结,把她架空;她要使全校各单位、各部门正职之间,正职和副职之间,副职和副职之间等全都打起来,然后争相到她那里去告对方的状,她再两面讨好,借以巩固自己的宝座。其他年满和刚踏上56岁边沿的正处级干部都改做调研员,实际上是提前退休,原因也是他们对郑吾驰的倒行逆施有所不满和抵触。原来,正处级干部改任调研员是58岁,郑吾驰来后把这一年龄提前到56。
踢开我和我这样的“绊脚石”,郑吾驰果然可以横行霸道、为所欲为了。转过年来,那个年轻的男讲师不但越过副教授评上了教授,还在连个副科都不是的情况下,“一步到位”当上了正处。在评教授时,怕评委们不投他的票,郑吾驰一个评委一个评委地打电话,要求必须把他投出来,肆意践踏干部人事工作的制度和规定。不仅如此,还以考察为名,带着她的“小白脸”先是全国、后是全世界的公款旅游。在澳门赌博,一次就输掉人民币2000万元。更有甚者,在美国拉斯维加斯,二人还双双包了个男、女老外,充分而尽情地享受床上的“洋生活”。由于郑吾驰大肆贪、占、捞、糟,挥霍无度,使学校负债累累,连师生们外出写生、实习的经费也没有了,教职工干工作还得自掏腰包先把钱垫上,有的教学单位的办公电话也停了机。本来好端端的一个单位,被硬生生地搞垮了。老师们忍无可忍,愤怒的情绪终于爆发了。这天,600多名教职工自发地组织起来,到市广场静坐示威,所打出的横幅上写有如下字样:
让郑吾弛滚出特大!
我们不要这样的书记!!
市广场地处著名的游览胜地附近,这里车水马龙,游人如织,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全市乃至全国都会知道。如此响亮的抗议和示威,动静当然更大。当晚,市委主要领导一个电话打到特教大学:限你们明天上午10点之前把老师们劝走,否则主要负责人就地免职。两天后,郑吾弛被免去特教大学党委书记职务,党委书记一职由校长兼任。而在此之前,那个年轻的男教师也被老师们轰走。
得知郑吾驰下台的消息,全校师生欢呼雀跃。在学校办公楼前的小广场上,礼花满天,鞭炮齐鸣,既像欢庆粉碎“四人帮”的伟大胜利,又像纸船明烛送瘟神。过了几个月,市纪委对郑吾驰进行调查。又过了几个月,她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其违法犯罪线索移送司法机关处理。看来,有钱并没有使鬼推磨。
不久,苏荣落马。
不久,徐才厚落马。
不久,周永康落马。
与此同时,大大小小的贪官落马。
在习总书记的领导下:
我们的党还有希望!
我们的国家还有希望!!
我们的军队还有希望!!!
两个月后,我被提升为特殊教育大学党委副书记兼副校长。
(作者简介:董攀山。省老促会副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军队转业干部。长期从事机关文字工作。业余时间在《解放军报》《前卫报》《时代文学》《祝你幸福》《广西青年》等报刊发表报告文学、散文、杂文等文学类作品800余篇。著有传记文学《我的军旅生涯》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