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瓜礁海战拔旗摧敌作战（3-14海战）亲历记

    图一：这是531舰配备的小艇。3-14海战就是这个小艇接送、撤回勇登赤瓜礁，水兵两栖登礁拔旗摧敌扬威作战的战友们。

    图二：这是1988年3-14海战中，531战舰第一批登礁作战战友离开战舰，登上小艇驶往赤瓜礁的英姿。舰后左一就是当日8点20分钟之前，两大舰队两艘护卫舰登礁参战最高指挥员，本文作者、时任531舰副政委王永兵。

    图三：这是531战舰完成南海南沙群岛海域巡逻，胜利完成赤瓜礁海战作战任务后，返回东海舰队驱逐舰第六支队驻地，受到隆重欢迎的热烈场景。

题记：

      1988年3月14日，中国人民海军在南沙群岛赤瓜礁海域，为保卫中国海洋权益，与越南进行了一次海战。此战在我驻守赤瓜礁礁盘勇士们拔除越南国旗的争斗中，越方在礁盘上首开第一枪，我指挥舰南海舰队502舰和东海舰队531舰立即还击，击沉了侵占我南沙群岛赤瓜礁海域越舰两艘，东海舰队531对空导弹护卫舰，重伤其四千余吨的、侵占柬埔寨的功勋舰一一505坦克登陆舰一艘，毙伤敌400余人，俘敌9人，一举收回了被其侵占的我南沙礁盘6处，保障了联合国赋予的我囯在中国南沙永暑礁建立海洋观测站的任务。

    作为争夺赤瓜礁礁盘的登礁最高指挥员之一，时任531舰副政委，我的战友王永兵，在此战中指挥得当，为此战的胜利做出了重大贡献，现将其在驱六支队的参战报告登录如下，以纪念3.14海战胜利36周年。

                                 文字统筹：于学之 

                                  2024年3月14日

    我向战友们报告一下3-14海战登礁拔旗摧敌作战情况，由于时间较为紧张，我只能简要回顾一下作战片段。

    大家从大屏幕上看到的照片，是原群指挥所陈可敬干事和531舰雷声部门朱伟原战友在激烈的战斗中纪录的真实战斗场景。现在网上流传的3-14海战的照片，基本上都是这两位战友当年的作品。这充分说明，我们原华东军区海军第六舰队、现在的驱逐舰第六支队指战员不仅是勇敢的勇士，还是有思想有文化的战史传播者，更是有着坚定的革命信仰和纯粹忠于祖国、忠于人民的革命军人！今天，我就结合3-14海战的经过，和大家交流一下驱六支队的指战员对革命的的信仰和对祖国对人民的忠诚！

    一、领受作战任务时参战官兵最朴实的信仰和忠诚

    为民族大义勇于担当！为保卫祖国领海不怕流血牺牲！在3-14海战参战的531舰指战员中得到了完美的体现。这种信仰体现贯穿于参战勇士们的点点滴滴生活当中，看似平淡无奇，但汇聚一起，就是势不可挡的一股磅礴的力量。

      1988年2月16日（农历腊月三十日）10时，驱六支队召开紧急作战会议，布置南下编队紧急作战任务。531舰由张再敏舰长和我参加。

    会议内容很多，有一个事项我记得很清楚，就是紧急召回休假探亲人员。当时讨论发电报的内容和时机。参会人员提了很多建议，最后确定电报内容：“紧急任务，速归队！”修改了一些同志提出的“紧急战备任务”内容，一是为了保密，二是考虑了缓解探亲战友的亲属看到电报的紧张心情。关于发电报的时机，最后确定为以战备任务为重，会后各舰立即发报通知，否定了一些同志提出的第二天操作，让休假的战友们吃一顿安稳的年夜饭的建议。

    这里讲两个小故事。

    第一个故事：有一位战士在全家吃年夜饭时收到电报，邮递员将电报送到战士手中，他拿着电报后站在家门口很长时间，严肃地思考如何与家人告别。他妈妈说；“什么事情，快来吃饭。”他对妈妈说：“部队有事让我回去。”妈妈说：“部队有事回去就回去吧，但等过好年（年初七）再走吧。”战士说：“妈妈，我明早就走！”听了儿子的话，妈妈半天沒做声，眼泪在老人家的臉上静静地流。以前妈妈总叫儿子的乳名，这时老人家擦了擦眼泪，忽然称战士为儿子了：“儿子儿子，吃饭吃饭。”这时他姐姐也哭了，以前总称战士为弟弟，这时忽称其弟弟的学名了，给弟弟不断地夾菜。战士的爸爸说：“吃菜吃菜，明天再说，我再去弄两个菜来。”到厨房战士的父亲也流泪了。

第二天大清早，战士的爸爸姐姐，将战士送到火车站，他妈妈送他到大门口，对他说：“儿啊，路上小心一点，回部队好好干活，要听首长的话。”挥手与儿子告别。这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在祖国需要的时候，毅然决然把自己的心头肉一一儿子送上海防最前线！

    第二个故事：世上都说：战争让女人走开！但军人家的女人永远与战争相连。根据驱六支队紧急战备要求，为确保战前准备工作顺利推进，各单位要劝走因春节临时来部队的家属。但家属们都不愿意离开。她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不会影响你们的工作，我们会支持的，请放心。531舰弹药班长张恩普是位志愿兵，结婚很多年了，还沒有孩子。过春节时家属来部队探亲，在备战期间，一天突然跑到舰政委徐友法房间，与徐政委说：“有了”，徐政委莫名其妙：“什么有了？”后来才知道张班长的妻子怀孕了。

    在战舰离开码头南下参战时，张班长妻子看到丈夫与战舰离开码头奔赴战场，表情很庄重。后来与其他家属聊天时，才知道她当时的心情：她怀孕了，舍不得丈夫离开，但心中又有一种安稳：“放心吧，咱们有后了……”这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妻子！当祖国需要的时候，儿女情长都抛在脑后，默默送郎到海战场！

    战友们，张恩普班长为战斗的胜利，确保了枪支弹药的供给，为3-14海战的全胜做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但张班长退役后已经过早地永远离开了我们。我们的张班长啊……不幸中的万幸是，正如他妻子庄重地送她到海战场时，默默地从心里告慰他的是：我们有后了。

    战友们，我们在政治教育或者影视作品中经常看到这样的场景：在战火纷飞的革命战争年代，为了国家民族大义，母亲送儿打东洋，妻子送郎到战场！最后一碗米，送去当军粮，最后一尺布，送去做军装！最后一个娃，送他上战场！对我们这支主战部队来说，不管是战争年代还是和平时期，只要党和人民一声令下，那怕家中有新婚的妻子、待产的爱人或者病重的爹娘，我们都义无反顾地奔赴战争的最前线。我们的家属是那么的可亲可敬！虽然，她们说不出豪言壮语，但一句朴实的“放心吧，家中有我哪”，就足够让我们轻装上阵。在一次次毅然决然、嘱托期盼中，体现的正是我们华东军区海军第六舰队，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驱逐舰第六支队官兵和家属，对党对人民对民族对祖国最朴实无华的信仰和忠诚！  

    二、最血性的信仰和忠诚一一海军战士为胜利无惧生死

    习主席多次告诫全军官兵，和平时期，决不能把兵带娇气了，威武之师还得威武，军人还得有血性。作为一名军人，我们的信仰和忠诚，决不能只在口头上喊喊，更不需要太多的表态和拍胸脯，就看你关链时刻敢不敢站出来吼一声：“让我来！”冲上去挥一下手：“跟我上！”

      1988年3月14日，我人民海军502编队（常规护卫舰502，导弹护卫舰531、556），在中国南沙群岛九章群礁边缘赤瓜礁、鬼喊礁及琼礁海域，与入侵的越南海军505编队（坦克登陆舰505，武装船604，605）发生战斗，冲突由争夺赤瓜礁开始，迅速发展为双方舰船编队之间的海战。

    在越南海军登礁侵入我南沙礁盘人员和舰船，首先向我登礁人员和战舰开火的情况下，我海军由南海舰队（502舰、556舰）和东海舰队531舰组成的502编队，立即进行自卫还击，取得了击沉越方604船、605船，重伤其旗舰、侵犯柬埔寨的功勋舰505的重大胜利！该舰在原苏联的帮助下试图两次拖回越南军港，终因战损严重而沉沒于中国南沙海域的万顷碧波当中。

    下面我主要讲讲赤瓜礁礁盘拔旗（越南国旗）摧敌扬威的具体战斗。

    赤瓜礁拔旗摧敌扬威的战斗只是3-14海战的一个局部，但却是夺取越占我南沙群岛赤瓜礁海战的导火索，也是我中央军委决心经略南沙群岛和南中国海战略英明决策的基石之一。

    此次夺礁战斗，持续时间特别是枪战时间不长，仅仅只有十几分钟的枪战，但遵循毛主席“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的优良传统，战前准备时间很长。战前准备包括思想准备、组织准备、物资准备、装备完好率准备等。现代海战突发性特别强，战斗进程特别快，物资弹药消耗量特别大。参与此次战斗的绝大部分同志是20岁左右的年轻人，都是第一次参加战斗。有的甚至是第一次拿起冲锋枪（因舰上武器主要就是火炮、导弹、鱼雷），第一次听到如此激烈的枪炮声，但大家表现的都很勇敢坚强，不慌不乱，打得机智灵活。经历过此次实战锻炼考验，大家都老练成熟多了。赤瓜礁礁盘战斗是东海舰队531舰和南海舰队502舰两大舰队的两艘护卫舰共同进行的。两大舰队两艘军舰临时组成的编队，无论礁盘战斗或敌我双方编队海上炮战，都团结得如同一个人在战斗，体现了人民海军的政治思想素质和战斗素质天下无敌！

    下面我从531舰这个侧面来谈一下登礁过程和礁盘拔旗摧敌扬威的主要经过。

     （一）人员组成情况

    这次登礁拔旗作战，主要由以导水部门为主，枪炮、机电、观通、雷声、医务部门和化学、帆缆分队为辅，登礁人员先后组织了四批，实际登上礁盘的只有三批。第四批登礁人员刚准备出发，战斗已经打响了。这次战斗531舰为何无一人伤亡？就是因为战斗时机掌控得很好。第四批登礁人员早出击几分钟或者战斗打响推迟几分钟，登礁小艇就会处在敌舰的机枪和火炮的夾击之中，将会面临严重的生命危险。在登礁的三批人员之中，第一批是由我带队（我当时任531舰副政委，登礁作战队队长）。其中有副枪炮长蒋炳发、反潜班长杜祥厚、信号兵季海军、卫生员兼我国旗擎旗手方建益等。第二批由导水长黄利兴带队。第三批由副雷声长陆少峰带队。战斗打响后，在前面礁上共27人，加上小艇输送人员，先后登礁人员共32人。登礁人员均全副武装，武器有冲锋枪、班用机枪、手枪等。还带了国旗、食品、药品等。登礁人员用对讲机同舰指挥所联系。

    （二）礁上情况与敌我态势

    祖国的南沙是美丽的，南海的海水很清，水里可以看到好多红的和蓝的小鱼，密密麻麻，但我们不是去欣赏风景的，是去打仗的，美丽富饶的岛礁被敌人强占，我们绝对不能容忍。说是上礁，实际上是下海，因为礁上水深齐腰、过胸、没顶，深浅不一，不小心一脚踩空，就会喝到海水，不少战友都喝到了赤瓜礁的海水，一旦喝到，嘴里要苦咸好几天。有的同志开玩笑说，南沙的海水很咸，但不苦。这可能是战友们对南沙感情深的缘故。登礁前，我们都穿胶鞋，因为水底下都是锋利的珊瑚礁石，很容易把脚割破，但有的战友没来得及穿上袜子，有的战友在战斗中鞋子被礁石刮掉了，虽然我531舰战友们没有一个伤亡，但每个人都被礁石刮破流血了，伤口被海水一泡，痛得钻心。我们登礁时，礁上插有两面越南国旗，礁盘上已有40多名越军，有的敌人穿着短裤背心，他们携带着轻机枪、冲锋枪和匕首。在礁上的北部边缘，敌604船抛锚（船上和礁上有一条缆绳相连），用一艘木舢舨在不断地靠拉绳子向赤瓜礁运送建筑物资和人员。其想永久侵占我礁盘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在赤瓜礁的北面是鬼喊礁，敌坦克登陆舰HQ505号在附近，礁的东侧有越南的605船。我们502舰和531舰在敌604船的西北方向。

    （三）登礁及战斗经过

    我531舰在1988年3月13日22时左右，位于永署礁海域巡逻，这时接到命令，要求立即奔赴赤瓜礁海域，增援南海舰队的巡逻战舰。

      3月14日6时25分，我531舰到达赤瓜礁海域。当时我看到附近海面有不少舰船在活动，除南海舰队的502舰以外，其他舰船是哪个国家的也不清楚，当时给人的感觉赤瓜礁海域的上空有一种异样的气氛，后来事实证明，这是一种战前的气氛。

      14日6时49分，我531舰接到编指命令，要求派武装人员登礁。当时我看到赤瓜礁上有人员在移动，看样子不全是我方人员，我估计是越方人员。但当时那艘604船，是哪一方的也沒来得及搞清楚。6时49分这个时间，舰上刚起床不久，经过一夜的航行，特别是经过十来天的永署礁海域的巡逻，战友们都疲劳之极，睡意尚未消除。但0649这个时间节点，舰上已开始了紧张的战斗准备，气氛比较庄重。舰上广播登礁人员名单后，只二分钟就全部到会议室集合了。我从指挥台上跑到会议室，人员已全部到齐了，枪炮部门正在进行枪支弹药准备，战友们都在压子弹，由于任务来得突然，大家都感到时间太紧张了。全舰的准备工作也在紧张有序地进行，救生器材、食品、淡水、药品等等，都是在短时间内准备完毕。

    出发前，首批登礁人员在会议室佩带好枪支弹药，编队指挥员、大队政委赵同库进行战前动员，徐友法舰政委宣布了战时纪律。这个动员是简单的，但很有力，特别在动员中讲到：“你们上礁后，舰上指挥所的领导、组织上会时刻关心你们，全舰同志会全力支援你们的，你们放心战斗！”（舰上指挥所除政委和其他舰领导外，还有群指指挥员、支队副参谋长张道洁，副大队长兼代理舰长白利民等领导）这些话对于初次参战，远离大陆和战舰执行战斗任务的登礁战友來说，比影视作品和小说中描写的那种不着边际的豪言壮语，所起的作用要强千百倍，它扫除了登礁作战战友的思想顾虑和心里负担，它把登礁作战战友和舰上战友的心联系在一起了，它对稳定登礁作战战友的情绪，提高战斗力，完成登礁作战任务，起到了重大作用。作为一名政工干部，我认为政治工作一定要从实际出发，特别是战时思想工作，如果盲目效仿影视和其他文学作品里高喊口号的作法，势必影响政治工作的效果，降低政治工作者的威信。

      3月14日7点30分左右，我带领第一批登礁作战战友登艇出发。当小艇出发后，我着重稳定大家的情绪，防止武器走火，否则会影响登礁作战任务的完成。当小艇航渡到我方502舰舰首时，502舰甲板上和指挥台上的战友都向我们挥手致意，表示欢迎，舰上扩音器也传来了鼓励的话语。当时502舰第一批人员已经登礁，但敌我双方兵力悬殊，所以，对我531舰登礁人员的出击，对于他们来说是带来了极大的鼓舞。我们小艇绕过502舰舰首，通过越南604船船尾，在531舰指挥所无线通讯的引导下，于当日7时40分左右，在离越南604船右侧几十米处登礁。下小艇后，战友们背好枪，卫生员背上药箱，拿着国旗，信号兵拿着对讲机，踩着齐腰深的海水，向前靠拢。

      7点45分左右，与502舰首批登礁战友会合。副枪炮长蒋炳发在与502舰战友会合后，马上认出了两位军校同学：一位是王副水雷长，一位是杨志亮副枪炮长。他们沒想到三位老同学、两大舰队的战友，能在海际天涯的南沙赤瓜礁上会合，并肩作战，保卫祖国。502舰还有一位战友给了杜祥厚一支香烟，杜祥厚也带了几包香烟，但都被海水泡湿了。那位战友问杜祥厚是那里人，杜祥厚说是河北的，502舰的战友说：“我是河南的，都是中国老乡。”是啊，都是中国老乡，都是中华儿女，沒有乡土之分，比亲兄弟还要亲，这就是战友之情，是在血与火考验中的战友情。

    在与我方502舰战友会合后，我们迅即分散队形，二人一组，防敌开火。我同时观察周围势态，并迅速向舰指挥所报告越方情况，敌我态势，请示舰指挥所准备升国旗！我们带的是一面一号囯旗，很大而且崭新。但由于旗杆较短，插在水里就显得矮，越方人员看到后，指手画脚的嘲笑我们。战友们都很气愤。五星红旗是祖国的象征，祖国的尊严，我们每个战友都有强烈的爱国情怀。与我一起第一批登礁的导弹发射班长陈建尧就在水里摸石头，想捞些石块垫高国旗基座，但就是捞不到，我就命令卫生员小方用手举着。庄严的五星红旗飘扬在南中国海南沙群岛赤瓜礁上空，在碧海蓝天中迎风招展，彰显着伟大祖国神圣的海洋权益，不许任何国家侵占。（当年《人民海军》报头版头条报道《赤瓜礁上擎旗手》方建益，退伍后在家乡医院做保安，因病永远离开了我们。他因家庭经济困难曾一度放弃治疗，受到战友和支队的资助恢复了治疗，但为时已晚。）

    此时我拿出对讲机，与舰指挥所联系，请示带一根长一点的旗杆来。这时我对信号兵季海军和擎旗手方建益说：“靠近我成立临时指挥所。”临时指挥所不间断地与舰指挥所保持联络。

      8点47分左右，我531舰第二批战友登礁，第二批战友由于对礁上情势不了解，险些向越方人员靠拢，信号兵季海军灵活改变联络方式，直接与第二批输送小艇联系，及时指导前进方向，避免了险情，使之顺利登礁与我们会合。在瞬息万变的战斗情势下，稍有不慎，一旦出现意想不到的差错，就会影响整个战斗部署，影响战斗任务的胜利完成。

    第二批登礁战友带来好多物品，有雨衣、草蓆、水果罐头、饼干等（当时战舰并不清楚礁上的地形，认为登礁就意味着登陆上岛，并在岛上呆上几天，等候海军陆战旅来接替我们。）我把饼干分给了登礁战友，并送给了502舰的登礁战友。    8点25分左右，南海舰队编指战友（502舰的李政委和南海舰队越语翻译林干事）登礁。指挥人员迅速会面，大家相互很尊重、很亲切，互致军礼，然后进一步明确任务并分工：由林干事负责对越喊话，502舰指挥员负责组织割断越方604船与礁上连接的缆绳。由我指挥531舰战友攻击拔旗摧敌。南海舰队编指人员很急，想马上实施！这时我发现531舰第三批登礁战友刚好航渡到越604船旁边，正准备下艇登礁，处在越604船机枪火力最好发挥的范围内，而且也在我方舰炮射击复盖面内，若此时实施礁上争斗，必将使其处在极度危险之中。因此，我要求调整一下攻击时机，等我舰战友会合后再发起攻击。编指同意了我的意见。

      8点38分左右，我531舰第三批登礁战友与主力会合，我惊叹我的战舰登礁速度迅速快捷，在短短的几十分钟之内，在事先予料不足，沒有思想和物资准备，且舰上各战位人员很紧张的情况下，能组织几十人上礁，而且准备了那么多的物品和武器（冲锋枪不够了，用步枪，子弹夾不够了，就将子弹装在口袋里），可见我的战舰组织能力还是异常强大的。沒有舰上及时组织增援，就很难完成礁上拔旗摧敌作战任务。所以说，任何战斗都是一部机器，一个整体，它需要各个部件有条不紊地运转。

      531舰第三批登礁战友一会合，我就进行了简单的火线动员，下达了战斗任务：上去拔掉越南国旗！可以肉搏，驱赶越军。如敌方开火，我即开火，坚决反击，而后迅速撤退，便于我方炮火突击。

    我接着挑选拔旗攻击人员，分成三人一组，每组有党员，并指定组长。在挑选时，我看到越方人员也有大块头，要肉搏就得有力气大的人。因此，我指导思想上，就是要尽量挑选个子大的，力气大的，但每个组要确实能成为一个战斗小集体。随即，我挑选了三个战斗小组。第一组由杜祥厚负责；第二组由黄利兴负责；第三组由陆少峰负责。第一组组长杜祥厚把机枪换成手枪，准备与敌人肉搏。   

    这个时候，林干事对越军喊话无效。

      8点40分左右，我即命令将雨衣踩在水底下，把多余的东西扔掉，上去拔旗！并命令副枪炮长蒋炳发把未编成小组的后续人员，分散成弧形队形上去，有利于减少伤亡。不久，前面战友报告：“他们有刀！”我方人员立即把刺刀拔出。第一小组和第二小组接近越方后，导水长黄利兴喊：“老杜，上！”前面的队员喊：“我们上！”后续队员高喊：“上！打！滚！”战友们以排山倒海之势，勇往直前，压向敌人。

    敌人害怕了，畏缩了，前面的的敌人往后退了，但有个当官模样的人不允许越军后退。就在此时，杜祥厚猛扑上去推倒敌旗杆，并用敌旗杆横扫越军，这时一越军企图夺旗，组员张清飞起一脚，踢倒了敌人，夺好敌旗放在了自己的子弹带上，后来把越南国旗交给了我，我把旗子放在胸中衣服内，以确保万无一失。

    另一越军反扑过来，被杜祥厚卡住脖子按到水里。当时的杜祥厚同志，由于在海上时间长了，胡子没刮，非常彪悍，给我方人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502舰的战友称他为“大胡子”“大个子”！

    我们的张清同志，是1986年入伍的南京青年，平时很少言语，工作积极，从不与人斗嘴吵架，他家当年生活条件艰苦，家里父母为承包鱼塘的事受人欺负，被人打伤，他也正确对待处理好了这件事。但在入侵国土的敌人面前，他威风凛凛，力大无比，敌人被他踹进水里，沒能爬起来。战后他回忆说，当时他也不知道那来那么大的力气。

    此时，越军把枪口对准了我们，502舰的战友去夺敌枪支，敌开火将杨志亮副枪炮长的胳膊打断，越军制造了流血事件，是在我南沙国土上制造了流血事件。我的信号兵季海军用对讲机及时向舰指挥所报告了这一情况，舰指挥所下达了“压倒敌人，坚决把敌人压下去”的命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方战友立即开火自卫反击，冲锋枪、手枪、轻机枪全都暴雨般射向敌人，有单发、有连发、有点射。大家已经在海水里忍着饥俄浸泡了一个半多小时了，有的是从家里赶到部队，连一个安稳年都没有过好，这时都把愤怒集中在枪机上，趁此良机狠狠地打！！为了祖国，为了民族，为了尊严，此时不打，更待何时？！舰艇部队平时很少使用轻武器，这时对付越军，是实弹射击的最佳时机，只几分钟的第一波反击，我531舰登礁战友就打出子弹1400余发。越军的尸体浮在水面上，顺流漂泊着，血水红了，一块一块的。

    与此同时，越军舰船的机枪从甲板上、舷窗口向我登礁部队猛烈地扫射！什么叫“弹雨”？在我的军旅生涯中，在我的人生经历中，第一次体会到了！海面上激起层层浪花，我方的枪声就像鞭炮声，越军们的机枪声是“哒哒哒……”的，声音比较大，子弹在我们中间落水，情况是比较严重的。

    我知道，只要礁上敌我双方一接上火，主要危险就来自敌舰。我还担心我们会误伤自己，因为我们是第一次参战，而且是水兵打陆战。另外，我531舰与502舰登礁人员队形不一样，人员又不熟悉，在战斗中战场气氛又极度紧张，所以此时指挥员头脑一定要清晰。当时，我对战场态势看的比较清楚。 8点50多分钟，我方战舰向敌舰开炮，炮火来得非常及时，在拉响战斗警报仅30秒后副炮就开始射击了，而且第一排炮弹就准确射向敌舰。当时是周勇副支队长、观通长值更官拉的战斗警报，他边拉边高喊：“战斗警报！战斗警报！”

    我方登礁人员边打边撤。由于预先没选择撤退方向，所以仍向登礁方向后撤，由于处在炮火复盖范围内，炮弹在头顶呼啸而过，似乎还带着热浪，面临严重危险。

    我们负责输送人员的小艇，面临着的危险更严重，炮弹、子弹在它的周围纷纷落下，这艘留在礁盘上的小艇，有两名战友，一开始攻击时，我就让信号兵喊他们过来，一是便于机动，二是便于撤退。但小艇这时动力发生故障，这两名战友非常机智，跳到海里，以小艇为掩护，艰难地推着小艇向我靠拢。

      9点05分钟左右，敌604舰在我502舰和531舰的炮火猛攻下，开始向右舷倾斜，我看到敌舰官兵有的在跳海，敌舰倾复，在海面上留下一块圆形的船底，沒过多久就消失了。

    战争是残酷的，我们不希望战争，但敌人要打只能奉陪。赤瓜礁上残余的十多名越军，聚集在他们的小艇周围，举起来白衣服向我们投降，赤瓜礁上的战斗结束了。

    海战仍在持续，我531战舰执行编指的命令，远离了赤瓜礁，去机动追歼敌侵柬功勋舰HQ505。这时，礁盘上空又出现了飞机。在赤瓜礁北面，我531战舰正集火痛击侵略成性的越505号坦克登陆舰。在礁的东面，炮声隆隆，我556舰正痛击越605舰（当时不知道，以为是越增援战舰）。当时海面和礁上的战况紧张，由于舰炮机枪互射，礁上战友卧倒时，对讲机进水，通信中断，情况不明。舰指挥所以为我们都全部光荣了。这时，我要求登礁战友队形散开，相对集中，靠在一起保持体温和体力。我忙着观察周围战况，同时请点人数，拔旗摧敌扬威战斗任务胜利完成，但我531战舰登礁战友全员在此，无一伤亡。

    战友们已经在海水里浸泡了两个多小时，饥饿和寒冷袭击着大家，但是战友们互相帮助照顾，互相关心。副枪炮长蒋炳发搀扶着兄弟部队不会游泳的战友。当我把张清在战斗中缴获的越南国旗，从怀中掏出来交给信号兵季海军保管时，战友们看到我从怀里掏出一块红布（越南国旗也是红色的），都以为我受伤了，纷纷询问：“副政委是不是受伤了？”这时杜祥厚和张清也护到我身边，那种战友的关切之心，关爱之情，体现了我军官兵一致同甘苦的优良传统，令人感动。

      9点50分钟左右，我让信号兵季海军去502舰小艇上帮助修复了报话机，恢复了与编指的联系（战斗中登礁队的对讲机进了海水，与指挥所的联系中断），同时我让卫生员方建益去为502舰负伤的战友杨志亮救护包扎伤口。 

    （四）撤退情况

    鬼喊礁海域海战结束，越HQ505号功勋登陆舰被我531舰重创后抢滩，冒起了大火和滚滚浓烟，举起了白旗向我投降。这时赤瓜礁上空出现了低空飞行的外国飞机，当时认为可能是菲律宾机场起飞的美囯飞机。越方增援的战舰也向赤瓜礁机动，我方编队准备迎接更严峻的挑战。

    我531舰机动到了赤瓜礁海域，指挥所命令登礁部队立即撤回舰上。但撤回要分好几批，早撤回早安全，晚撤回则难保安全上舰。

    当日10时左右，502舰的战友先行撤离。当时我考虑撤退迅速很关键，动作一定要快，能撤走一批是一批。我命令掉了鞋子的、不会游泳的、体弱的先行撤回，而好多战友选择了坚持与我一起最后一批撤离赤瓜礁。把牺牲的危险留给自己，把生还的希望让给战友，这就是华东军区海军第六舰队的光荣传统，在3-14海战中仍然发扬光大。

      10点05分钟左右，531舰第一批登礁战友撤走，礁上我方人员只剩下13人。这时，我要求大家清点子弹，以防不测，结果每人还有一至两夾子弹，我悬着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下。

      10点25分钟左右，另一艘小艇来接我们，小艇输送人员问我有多少伤亡？转告说指挥所要求把伤亡战友全部撤回去！！

    这时我心里很激动，舰指挥所时刻关心着登礁战友的生命安全。

      10点30分钟左右，我带领最后一批拔旗摧敌、粉碎了越方企图永久侵占我赤瓜礁登礁战友撤离了祖国的领土赤瓜礁！

      10点35分钟左右，登礁战友胜利完成了祖国和中央军委赋予的拔旗摧敌，维护中国海洋权益的光辉使命，无一人阵亡，全部安全地撤回光荣的531舰。

    徐政委在舰舷旁一个一个迎接登礁战斗胜利的战友。赵政委用扩音器欢迎登礁战斗胜利的战友光荣归舰。

    上舰后，战友们就像阔别了十年八载的亲人，互相拥抱，递烟送水，关怀备至。

    我走进了会议室，会议室布满了抢救器材和药品，我对舰上的王军医说：这些都沒用了，收了吧。然后，我奔向了指挥台……

    在此次登礁拔旗摧敌战斗过程中，有两个场景让我永世难忘，让我对我531舰水兵肃然起敬。

    第一个场景是第一批登礁人员上礁时，大家看到礁上的战斗气氛，神情都很严峻。有的水兵把身上的鈅匙、手表和身上的贵重物品交给小艇输送战友带回战舰，他们感觉到在这次登礁作战行动中，将有血与火的较量，将有生与死的考验。但水兵战友们个个双目有神，表情庄重，言语不多，视死如归，人人准备为保卫祖国，保卫美丽的南沙贡献一切。平时喜欢调皮捣蛋、稚气未脱的小伙子，一个个成长为真正的男子汉和共和国卫士。就在这一瞬间，我感到战士们稳健了很多，成熟了很多。

    在登礁战友中，有刚刚春节回乡结婚紧急赶回部队的战友，有爱人刚刚生小孩的志愿兵，有正准备体假回去结婚的军官，有即将复员、转业的战友们，还有刚刚受到批评的战士。在登上赤瓜礁的一瞬间，他们可能想到了家庭、父母、妻子、儿女、恋人，想到了以前不应该违反纪律，也可能他们什么都没想。的确，时间不允许他们想过多的问题，赤瓜礁的战况不允许他们去想战斗任务以外的事。他们的共同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定要把祖国的赤瓜礁盘夺回来！

    第二个场景是，挑选拔旗攻坚战斗员时，我问大家：“谁第一批上？”杜祥厚举起右手说：“王副政委，我上！”接着大家都举起右手：“我上！我上！我上！”

    作为指挥员，我心里很激动，谁是最可爱的人，我们531舰的水兵！什么是信仰？什么是忠诚？面对越军的匕首，面对越军的枪口，这庄重的时候举手，是对祖国生与死、血与火的承诺！这不是智力竞赛，这不是选举，这是要求战斗！ 要求奉献！要求流血！要求牺牲！ 习主席多次强调，要确保部队绝对忠诚，绝对纯洁，绝对可靠。什么叫绝对可靠，我认为不惜生命也要完成党和人民交给的任务就是绝对可靠，面对生与死的抉择，想到的不是个人，而是祖国交给的随时可能流血牺牲的战斗任务！都说我们驱逐舰第六支队是能打胜仗的部队，但我们胜战的勇气决不是匹夫之勇，而是对党对人民的无限忠诚。我们华东军区海军第六舰队的信仰和忠诚是有血性的，是虎虎生威的，是对党对人民掏心窝子的，是对敌人亮刀子的赤子之心！ 

    三、最真挚的情谊与忠诚  

      1988年3月14日7点15分钟左右，第一批登礁战友准备下艇登礁出击时，帆缆班和付机班在准备小艇，帆缆班战士方漳平向班长刘秀山请战：“班长，让我驾驶小艇登礁！”刘秀山说：“为什么你去？”方漳平说：“我家里爹妈有哥哥他们照顾，我牺牲了家里无后顾之忧。”刘班长思考片刻：“不用你去，我去！我已有儿子了（刘秀山是志愿兵，已结婚生子）。”刘秀山送完第一批登礁战友，驾驶小艇返回531战舰接运第二批战友登礁，方漳平又对刘班长说：“现在可以让我去送登礁战友了吧！”刘秀山说：“不用了，还是我去，我衣服已经湿了。”（因登礁实际是下海，是水下暗礁）把流血牺牲的危险留给自己，将生还的希望让给战友，这是多么伟大崇高的战友情怀！方漳平把这一情景一直铭刻在心，脑海中一直闪耀着老班长刘秀山的光辉形象。二十多年后，方漳平到刘秀山的老家去拜访老班长，但老班长已驾鹤巡天！531军舰的参战战友，都是人民共和国的英雄！

    登上赤瓜礁后，卫生员方建益将一号囯旗插在礁盘上，由于旗杆短，我命令方建益高擎国旗，他就在齐腰深的海水中，用双手高擎着赤瓜礁上第一面五星红旗。越军的机枪子弹在他周围溅起层层浪花，他毫无畏惧地高擎国旗两个多小时。五星红旗在赤瓜礁盘上空高高飘扬！五星红旗在南沙群岛上空高高飘扬！五星红旗在中国南海上空高高飘扬！战友们称赞他是活着的王成。

    战斗结束后撤回战舰，我在舰医务室对他说：“我们可能还要上礁打仗，卫生员，如果再登礁作战你去不去？”他说：“我肯定与大家一起跟你去。”过一会又低着头轻轻说：“但最好给我一杆枪，不然如果拼到最后我沒枪怎么拼？”因为他登礁时扛着一面国旗和卫生箱，未配枪。我说：“好啊。”他眯着小眼，开心地笑了。他长得瘦小，看上去就像十五六岁的顽皮小孩。 他退伍后在县医院作保安，从不与人谈参战经历。家庭困难，从不向单位要求帮助。后来生重病，家里经济困难，放弃治疗，战友们听说后立即伸出援助的手，但为时已晚。2020年4月13日晚十时多，他永远离开了我们。

    我读一下时任531战舰政委徐友法的悼文： 建益是我们曾同战生死的战友，建益曾用身躯担当旗手使命，建益为国建礁后无怨地回归平凡，建益历经贫穷生活和病痛的折磨，建益用坚强的毅力坦然面对死神。建益的外在是平凡的，但建益的内涵是英武的，建益的身躯是瘦弱的，但建益的内心是强大的。建益战友，你生前给我们树过一面旗，你走后在我们内心世界立了一座碑！建益战友：你永远在我们心中！一路走好！！！＂ 

      3-14海战中唯一受伤的战友杨志亮，当时刚从海校毕业，分配在南海舰队502舰任副枪炮长，现仍在服役。当时在医院养伤，时任国家主席杨尚昆和中央军委秘书长刘华清，曾前往探望。现在杨志亮是南部战区海军政委。

    我作为当时的531舰副政委，成为本应由副舰长担任的登礁作战队的队长，后来海军下发南海斗争政治工作予案，规定舰副政委作为南沙战备任务中突击任务负责人。有人对我开玩笑说：“都是你惹的祸。这次你做敢死队队长活着回来，那么光艳，下次再有这样的任务轮不到你了。”